林未眠推开房门时,恰好看到杜兰扶这老太太回床上,白发如银的老太对她道了好几声谢。杜兰回过头来,见了是她,脸上慢慢显出惊愕的神色。
林未眠哑然站了会儿,将丁香紫的保温桶扑通放下,拿洗干净晾在那里的银色保温桶,语气一马平川说了句:“葛阿姨让你好好吃东西。我明天再给你送。”说完转身就走。
杜兰在身后也没来得及说话,苍白着脸,目送她出了病房门。
林未眠出门时正好与一个白大褂擦身而过。
白大褂姓褚。林未眠走过,褚医生站在原地,朝她的背影望着,待她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才推门走进来,扶扶眼镜说:“杜小姐,检查结果我看了,明天可以为你办理出院手续。”
中心医院不久前绿化翻新,移植了几棵银桂,谁知香得不得了。中医科有几位教授已经提出抗议了,说这不利于某些病人静养,因为不止噪声,花朵的浓香其实也是一种刺激。杜兰平时也不喜欢这香气,觉得刺鼻,今天却觉得正好。她手指正轻轻抚摸着那保温桶暖紫色的壁,听褚医生这样说,垂着眼睛答道:“再住一天。”
病人情绪敏感,褚医生自是见惯了出尔反尔,却也不由好笑,“你不坚决要出院很久了吗,怎么突然……”
“想多请一天带薪假。”杜兰依旧低着头说。
佳期回家,先四下里寻人不见,再看到厨房的那个鸡飞蛋打的阵仗,心里顿时雪亮。且不急着打电话,先收拾了一番,还在洗抹布,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未眠抱着银色的保温桶回来,先到厨房门口探脑袋:“佳期!”
佳期扭头看看她,继续洗抹布,林未眠蹭到她身边来,眨巴着眼看她洗。佳期也不理论,洗完把水龙头拧上,侧头问:“去哪儿了?”
林未眠两只手背在身后,乖觉得不得了,嗓音清清凉凉:“去医院了。”
佳期眼波横她一眼,“去医院?哪儿不舒服?”
林未眠见她这样,知道她生了气,赶忙霹雳哐啷放下手里的东西,拦腰抱住她,“葛阿姨拜托我的嘛。她再不好,也就是个病人,不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的武力值你难道不清楚的?真的打起来,double杜兰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完全不用担心的啊。”
佳期垂着眼不则声。
林未眠就踮起脚来亲她,在鼻尖吻了一下,“佳期佳期,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要。”
佳期哪里遭得住这个,暗暗叹息一声,抬手拧了拧她的鼻子,欲言又止,最终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一页就当翻过去了。
在她这里,这事儿是算翻了篇。
可林未眠却觉得自己的事情没做完。第二天放学,她又要熬了粥送过去。
佳期站在玄关鞋换了一半,顿觉自己变作一只人形柠檬,那酸酸的感觉熬得人心绪难平,因此赶过来拉住林未眠的手,不许她进厨房,嘴里问她:“林未眠,你够了没有?”
林未眠垂眸看自己被钳住的手腕,静了半晌,抬头问:“佳期,我是不是太作了?”
佳期摇头,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你觉得我很作吧,仗着你的偏爱,就有恃无恐起来,居然在你家,给别人——还是那样一个与我们有着复杂渊源的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洗手作羹汤。简直就是红杏出墙,有没有?”林未眠眼睛眨啊眨的,话说得特别快。
佳期说:“我没有。但是你不能……”
“我没有什么不能的。”林未眠去剥她的手,语气很冲,“我是你的女朋友,没错,我也知道谢佳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但即使这样,你也没有资格告诉我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我不能。我有自己的思想,我能自己做决定,我不是你豢养的小宠物。你如果要一个凡事都听从你命令的禁脔,你要仅供赏玩的金丝雀,那么谢佳期,我恐怕你找错了人。”
这话说得太重,甫一落地,两个人都愣住了。
佳期的手缓缓松开来,面色转为苍白。
林未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看佳期这样,心口绞痛,伸出手想抱她,一时间又难以下台,只能把手慢慢缩回来,哼了一声转身奔进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佳期在客厅的小地毯上徐徐坐下,手臂搁在茶几上,脸伏上去,半天没有起身。
林未眠背靠着门,恶人先告状,影影绰绰地哭起来。怕佳期以为她耍赖,抬手捂着嘴,免得发出声音。又怕佳期在外面不好过,想去道歉,又没有台阶下。
她有原因的啊,又不是对杜兰献媚。又不是讨好她。她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补偿。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秋天的雨与夏天又不同,夏天的雨来得迅捷去也迅速,秋雨么,不下则以,一旦开下,缠缠绵绵下上好几天都有可能。倒是杜兰的短信先来了,“下雨了,不要来医院。我明天就出院了。”
林未眠哭唧唧走到床边,把手机塞到垫被下边,再将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搬过来,在上边垒了好几层。偏过了半分钟,它又响了,震得蓬松的白枕头从那一堆上边掉下地来。她本来打死也不再看的了。但转念一想,万一是佳期怎么办?说实在的她宁愿谢佳期高声和她吵架,指责她,也不愿意看到她那副脸色瞬间煞白的惨状,关闭了语言系统,什么都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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