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桩缘由,过会儿谢仪要走,难免有一番话要叮嘱留守在将军府里的人,她若是在家呆着,是听着好,还是不听好?不如躲了出去。
她换了男装,又一再保证寸步不离,翠珠一个个的借口都让她见招拆招给解了开去,无法可施,最终只好带着她一同上街。
尉迟眠也不知是否生就的佛缘,同翠珠从那苏绣店内出来,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一位癞头和尚,和尚手持几道符水,递到她跟前来:“施主有福了,这是贫僧开过光的灵符,可保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替有缘人求一道么?”
翠珠咦了一声,挡在她身前,作揖道:“大师傅,我们身上银子不够。”
癞头和尚也不多言,微笑着躬身施一礼,转身便走。
尉迟眠却在翠珠身后道:“慢着,大和尚请留步。”
大和尚转身,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尉迟眠问:“大和尚,你的平安符价值几何?”
和尚举起几根手指示意。尉迟眠想了想,从手腕上摘下来一只晶光璀璨的手镯,递到他跟前,皱眉问:“我没银子,这个够么?”
回府的路上,翠珠一再咋舌,心想大人带回来这一个糊涂娇小姐,恁地不会过日子。这显见得是个骗术,她竟然用那么贵重的手镯去换。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因此沿途只是默默的。
尉迟眠也是默默的。她换来这道符,原本是一时兴之所至,现下却觉得很难办。要送给谢仪么?怎么说呢。顶好的是她与翠珠到家时谢仪已经走了。这样她就用不着为难。
谢仪却等在那里。行李都收拾好了,放在马背上。她穿一身青衣,长身玉立在料峭的春寒里。
发现她不见了时,谢仪本来是急火攻心,但=是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她尉迟眠从来都是来去自如的,心想也许她就此离去也未可知,自己只在这府门前等她到天黑,无论如何都要上路。见了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余者都不计较,心头那几分雀跃的欣喜也不知是为什么缘故,当下屏退了左右,微笑着嘱咐眼前人,道:“公主安心在府上住着,我办完事就回来。”
尉迟眠却陡然将脸涨得通红,两只手背在身后,倒像藏着什么东西不好拿出来似的。
谢仪看在眼内,也就在策马离去前再问了一句:“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尉迟眠通红的脸带着一脸受屈的表情,将袖子里藏的那符水一把塞在她手里,转身飞也似的逃回了府内去了。
谢仪在暮色里看着手心那张画着红色符水的黄纸,倒是愣了半晌,去往军营的一路上,唇角都噙着浅淡的笑意。
时光荏苒,转眼月余。尉迟眠每每在家练字观书打发光阴,对于当日为何要赠平安符给谢仪,她也想明白了——并不是盼着她好,实际上还是自私的缘故,她若是不能平安回来,那她还拿谁当作垫脚石去接近皇宫里那些人呢?得知知自己并没有叛变,尉迟眠心稍安。
翠珠却又在家起了新鲜主意,着手酿起了桃花酿。她得的方子是桃花瓣浸上六十日便可饮用,不期有两日记岔了,就与另一个小丫鬟龃龉起来,一个说还有三天就可以拆封,一个偏说还有六天。
尉迟眠穿一身纯白色的纱裙,坐在一株绿叶成阴子满枝的杏树底下,拿一卷经书看着释闷,听她们吵得不堪,抬手捏捏眉心,插话道:“都记错了。谢仪出门第七日上你们封的罐子,如今恰好是五十五日。还有五日。”
一众丫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地说尉迟小姐记性真好。
尉迟眠猛然红了脸。
丫头们却都不理论,一个道:“要是这酒拆封那日,大人也回来了,那可就太好了!”
酒拆封那日,谢仪确实回来了,只不过是抬着回来的。
原来她剿灭边界的贼寇之后,沿途遇上了水患,于是又接旨指挥地方官治水。水患常常伴随时疫。谢仪吃住与当地的居民都在一处,迁延了半月有余,民众疫情好转,谢仪正待功成身退,却不慎染上了那个症候。地方官怕谢大将军殁在自己辖区,往后皇帝追责起来难以承担,慌忙着人用骏马套车连夜送她回京来。因谢仪说了不想父母担忧,只瞒着那边,着他们送她回自己府第来。
一屋子人哭得震天响。
尉迟眠脸上也凉飕飕的,她手往脸上一摸,见了指尖沾着的水渍,倒愣住了。
翠珠带着银珠等一干丫头围在那里,密不透风的,旁人哪里插得下手去。
待医官离去,尉迟眠便对翠珠道:“你们都去歇着,这次就让我来照料你们大人。”
翠珠哭哭啼啼道:“那怎么成,大人醒了若是知道……”
“无妨的。”尉迟眠举起一只手阻止她往下说,她纤巧的手腕那里戴着一朵用白纱堆成的假宫花,煞是别致,翠珠倒呆了一呆,待她回神,便听见尉迟眠道:“……我幼时染过这个病的,靠近她也不妨事,犯不着再带累你,不然你也病倒了,往后谁来照料你们大人?”
翠珠发现大人带回来的这一位小姐,平时沉默寡言,每逢说出一席话来,却管叫你无法反驳。因此她也只得由着她在她们家大人的病榻前侍疾,只充作外围下手。
谢仪醒来那日,只见尉迟眠伏在床沿睡着,一张小脸苍白,头枕着的那只手内还拿着一条白色的湿帕子,一时没忍住,抬手摸摸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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