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兰琛道:“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只是,若还是三年前,我死了,便也死了,横竖郡主都不记得了,可如今,郡主虽大病初愈,却依旧神志清醒,而且,也一如过去一般看重我,我若是死去,郡主也定然难过,待郡主再度忘记我时,王爷再来问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着她这么一副一切为了郡主的姿态,瑞王的一颗心更是气血翻涌,他怒声道:“好个苏浓艳!你这是真把我苦命的女儿当成了你的保命符?你真当本王怕了你不成?来人,将……将这丫头撵出去,哪来的送她回哪去,今后再也不许她踏进瑞王府半步!”
三年前,他盛怒之下非要杀她,命令一下,便已后悔,只因他不知该如何向醒过来的女儿交代。
可他的自尊又让他改不了口。
他当时又惊又怕地等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他女儿醒了,又呆又傻的模样,让他心痛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除了女儿的几度大病,他一辈子从未这么担惊受怕过,而这一次,他是再不敢如此冲动了。
他话音刚落,就在王府侍卫们纷纷进来要将人带下去时,一个温柔中,还隐隐带着几分激动的女声却突然响起:“且慢!爹爹,你……你方才……你方才在叫她什么?”
听得这个突然传来的声音,陆兰琛也是不禁一愣,她猛然扭头,只见那门口站着的,俨然正是那本该在房间里休息的云安郡主容成瑾。
而她的身边,正是去而复返的春盏,想来她瞧着形式有些不对,便立马偷偷地跑去容成瑾那儿通风报信了,容成瑾担忧人家,遂也硬是拖着病体爬了起来。
王爷见容成瑾跑了过来,一副并无大恙的模样,也是心下一喜,他连忙走了过去,便关切地拉着女儿问:“你怎么就起来了,也不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听他这么说,容成瑾也是不禁愣了愣,良久,才道:“若是再这么躺下去,我大约都要开始发霉了吧。”
说完,她也没忘正事,她的眼神越过一脸关切地父亲,又看向那个正傻愣愣站着的年轻女子,再次焦急地发问道:“爹爹,你告诉我,你方才是在唤她什么?”
看着她睁圆了眼,极力求证的样子,瑞王不免心下一沉,他唯恐她会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连忙道:“这个,不过是是爹爹认错了人,将她当成了个叫蓉蓉的丫鬟罢了,爹爹毕竟年纪大了,口齿不清,你听错了。”
容成瑾现在已经不再是六岁孩童了,又哪是那么好哄的,她摇摇头,双眼迷离道:“不!我明明听见了,你明明是在唤她……浓艳……”
她拖着瑞王的袖子,便问:“你为何要唤她浓艳?浓艳是谁?谁是浓艳?”
为何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仿佛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浓艳……浓艳……
浓浓……浓浓……
……
这个名字,她记得这个名字……
她自然是记得的,或许,她就从不曾忘记过。
“爹爹,你告诉我呀。”
然而,瑞王只是悲悯地看着她。
慢慢的,她松开了瑞王的袖子,整个人也不住地向后退去。
“浓浓……”她喃喃唤着这个名字,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爹爹,陆姑娘……”
像是什么要从她的身体里挣扎而出一般,她意识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瑾儿!”瑞王快步上前,伸手欲去拉她,然而,他的手才碰到容成瑾的衣角,容成瑾便已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瑞王连忙抱起昏厥过去了的她,焦急大喊:“瑾儿!瑾儿!混账东西!快去找大夫啊!”
说完,他便欲朝容成瑾的房间跑去。
临走之前,他稍稍冷静了些,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不禁又回过了头,用他那双与容成瑾十分相似的眼睛怨毒地瞪了陆兰琛一眼:“把她给我关起来!”
*
王府里没有地牢,故而,陆兰琛只是被锁在了自己所住的房间。
她呆呆地坐着,手里仍旧抱着她的琵琶,这是她在红了之后,特意央了安姨寻人为她做的。
与容成瑾当年特意送她的琵琶,虽然说不上一模一样,也总归有七八成像。
那是她的第二把琵琶,也是真正属于她的第一把琵琶。
过去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爹爹娘亲尚在时,从不曾说过自己的名字,对她,只是叫她丫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穷苦人家的,哪有那么多的讲究,邻家几位阿姊,不也没名字么?都是称作某家大娘,某家二娘,某家三娘。
也是容成瑾,让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姓氏,然后,也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名字。
当时,容成瑾听她说自己没名没姓,很是怜惜,便决定作主为她起名,结果,想着想着,却是突然便眼尖地瞧见了破旧的琵琶上竟然有几个小字。
然后,容成瑾凑到了她身边,从她手上接过琵琶细细一看,然后缓缓开口道:“这上面写着……苏——琴——言,苏琴言?妹妹,难道这个就其实是你的名字么?真好听。”
不过,她顿了顿,突然发现,这字好似刻得有年头了,她皱了皱眉,又问:“又或许,这大约是令堂的名字?这琵琶,可是令堂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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