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若是不抱抱暖炉、将怀里温度暖一暖,沉蔻只怕靠近间冻着裴真意。
而眼下她已将那暖炉抱了足足一刻时间有余,摸摸衣襟仍能感受到极暖的余温。沉蔻满意地轻轻抚平了襟口,笑吟吟坐到了裴真意身边,朝她怀中凑近。
“你说你曾到过朝京数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沉蔻看着她整理画卷,正同她挨挨蹭蹭互渡热气,便忽然想起了裴真意先前所言“居然连门禁时间也记得,看样子是进过城里可朝京人这样多,你从前居然也肯么。”
裴真意闻言放下手中画卷,摇头失笑道“自然是不肯。”
“之所以知道门禁时间,便正是因为到了朝京后半夜闹得慌,实在忍不住想要离开,但那时候已过了子时,别无他法。”
裴真意说着,便想起了那日种种无奈。
“闹得慌你是来做什么的”沉蔻奇道“为何会到了子时还闹得慌”
裴真意闻言思忖片刻,最终找不出别的词来,只好如实答道“面圣。”
沉蔻闻言,登时笑道“怪不得皆言说你是年少天才,朝中首屈一指。原来你也曾这样风光过么”
虽说文人墨客或自有节气,并不在意天家任用或否,但在沉蔻眼里,这便不论如何都一定是因着裴真意厉害。
裴真意看了眼沉蔻,却只是笑道“只是为此而来,最终却并未面上呢。”
言谈间,裴真意微微向后靠去,后背碰上身后柔软而温暖的皮草“当年我方才从川息脱身,正值那套遗留在元府的画卷被元霈献上朝京天家。”
那时元临雁献画时,便称其作者为自家府中画师。而当年天子又恰巧在反复观摩过后,对这画卷赞不绝口。
“为此,天家听闻我已从元府离去、正朝中云游,便自那时起四下打探我行踪,欲要召我入京面圣。最终在桐县地界,天家派来的官员找到了我。”
沉蔻当真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往事,一时不由听得便格外认真。
但与此同时,她也仍旧记得在自己身上现在尚有暖炉余温,于是言谈间,她便将手伸了出去,塞进了裴真意皮裘下的衣襟里。
裴真意微微垂下眼睫看她一眼后,随即轻轻握了握她那只被暖炉煨得火热的手。
也便只有此刻,裴真意的手会在她手心里显得微凉。
两人静默片刻,裴真意承着怀中沉蔻,一时心下终于又安定了些,方才道“我那时候方才十六七岁年纪,正是初入人间、浑浑噩噩,不知去往何方。于是我乍一听闻是天子召我上朝京去,还花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元霈那老贼将我断了无数支笔方才作成的画,献给了天家。”
裴真意将“老贼”二字咬得轻飘飘的,其中贬义仿佛也只是一笔带过,但入了沉蔻的耳,却仍旧仿佛有几分咬牙切齿意味在其中,便没来由显得有些可爱又好笑。
于是沉蔻到了这里不由得眉眼弯弯,指尖挠了挠裴真意覆在她指上的手心,轻轻搂了搂她腰。
裴真意由她动作,只是微微阖着眼,想了片刻后,复又缓缓低声续道“而后我因着也未曾见过朝京、一无所知,便心下也就并无所谓,去便去了。直到后来抵达,才恍然发觉原来朝京如此繁华。”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多人,当即便惊惧不已,几临失态。”裴真意说着,语调倒是浅淡,却令一旁沉蔻听来尤其不忍。
裴真意安抚地拍拍她手背,只垂眸朝她笑道“毕竟当时年少,又方离川息,难免如此。你莫要忧心,如今自是不会了。”
两人低语间距离极近,沉蔻看着裴真意近在咫尺的下颌,轻轻嗅了嗅她襟口浅淡的墨息后,才在她怀中闷闷地应了一声,回握住她的手。
“便是如此,我到朝京的第一夜是在哪家达官贵人府上栖,如今我已早不记得。我唯独记得那位贵人为我办了夜宴,从傍晚丝弦不断,直到子时仍是灯火通明。”
“我只是匆匆上了厅堂,同那些朝京显贵见了一面,便匆忙而逃。”裴真意想起往事,如今却只觉有几分好笑“说来成趣,当时我在厅中一刻也未留满,几乎是走入便立刻又绕了一圈走出。但到了宴末,那群人居然也都未曾发现。恐怕也只是听闻天子喜我,以为我是要入京做个什么宠臣,如此以来便皆是心下对我并不重视。”
“怎么会”沉蔻愤愤不平“谁便要做那宠臣了。”
“自然是不会的。”裴真意笑道“我给那显贵人家做派闹得心下烦乱,尤其那丝竹歌舞声又令我思及往事、尤为不快,如此我便到了半夜人少时连夜溜出了府中,但到了城门口,才知原来已是子时门禁,再出不去了。”
“那么你回去了么”沉蔻好奇道“难不成便如此溜走了”
“自然是溜不走的。”裴真意说着,一时便缓缓回想起了那日的夜下城门,以及城门之上的斑驳漆色。
仿佛是春时,又仿佛是秋日。具体的时间她已记不真切。唯独那一幕幕让她烦忧又惊惧、似曾相识的场景,到如今也在回忆之中依稀可辨。
然纵使那日眼前光景仍旧一幕一幕未曾忘却,当日纠缠与难解心结、当时烦乱与忧虑心境,到了如今回想,却居然也已如隔两世,再难体验。
如今,但凡与一人相安无事、共度余生,便当是无论如何也心下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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