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逢闻言亦弯了弯唇角,道:“你的心意在此,叫我以后若是又失手摔了名章,该如何心痛?”
她嘴上言谈如此,却动作十分小心地用指尖将软囊系了个双钱结,末了也并未递给身旁童仆,而是亲手纳入了袖中。
南逢的确万分珍惜这枚章,不论是最初收到它的那一刻,还是最末看它的那一眼,从始至终都视若珍宝,居然再没有失手摔过哪怕一次。
同时她也知道,奚绰必定也是万分珍惜她所有的那一枚。
直到许多年后,一切早已月非当年月、人无故时人,南逢终于同那枚印章重逢再见时,这往昔种种便一时悉都蔓上了心头,一如溪流回溯。
她第一次踏出了蓬莱地界、借了落云山中的天光,见到了奚绰生长的地方。
这里诚然同奚绰说过的一般无二,是同蓬莱大为不同、极其清净悠远的世外桃源。
只是一切迟到如今,南逢却已经连奚绰说这句话时的声音都快要记不清晰。
不论她如何地每日每夜不愿让自己忘记,当南逢再次握着那枚印章时,都再也想不起那时奚绰同她说过的话、记不起那年奚绰同她相见相谈时的语气。
唯独那一张含了三分浅笑的脸,穿过了雾霭弥漫的东海,又经行过朝内山河四方,在午夜幽梦半醒之时于梦境中一遍遍回溯,令南逢永远无法忘却。
如今想来,南逢只觉往日种种千般,到了末却终如一句当时惘然,仅能追忆。
79.往昔回溯(二)
三四月的时节, 晨间总是阳春光盛。
雕了花的窗格外偶有稀疏遥远的鸟鸣, 那婉转啼鸣和着??叶动风声, 在一片寂静中只显得万分微弱,一如耳语般低软轻柔。
在这之中,落云山的早晨仍同千百个过往岁月一般, 悠远静谧,和煦无声。
直到一抹染了暖意的日光终于从窗格渐渐挪到床沿上, 奚绰也终而缓缓从一夜悠长缥缈的梦中剥离出来,在这个落云山最好的时节内幽幽转醒。
窗边沾染了日光金色的轻纱飞舞飘扬,放眼望去, 又是一天风和日丽。
奚绰看了片刻, 终而幽幽叹出一口气,将最后一点尚且迷蒙的神思也从梦境中抽离。
而后她借着晨光摊开手心, 看向指间被她握了一夜的那枚腰坠。
细碎的流苏缠绕在指节上,弯弯绕绕间细碎微温。奚绰垂眸静默间将它一点点解开,最终系回了腰际。
“……”
眼下窗外春光大盛, 正是金芒熠熠。奚绰静静地看了片刻, 却终而沉思未动。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鹿铃声, 细碎的碰响由远及近,她才回过神来,彻底松开了手中紧握着的那一抹流苏末梢。
待到略做一番整顿推开窗后,奚绰便毫不例外见到自己年纪最小的那个徒弟, 正扒在窗外捧着个盖着盖的茶杯, 抿着唇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栩儿起来多久了?”奚绰隔着窗朝她招招手, 含笑间伸手接过茶盏,问道:“是从哪儿过来的?用过早膳了没?累不累?”
奚绰轻声问着,边弯腰轻轻摸了摸小徒弟头颈,又从怀里摸出巾帕来,将她额发下的细汗擦拭干净。
奚绰看着小徒弟仰面看向自己时的笑意,只觉得她白□□粉又烂漫天真,实在讨人喜欢。
如此想着,奚绰便伸手又抚了抚小徒弟柔软的脸颊,两人相对,皆是浅笑盈盈。
待到裴真意见奚绰将茶都喝下去了,才双手接过杯子,笑眯眯开口回道:“徒儿约莫卯时后起来,是从溪边来的,还未用过早膳。大师姐眼下应当已经准备好了,方才便叫我来给师父送茶呢。”
眼下裴真意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年幼又烂漫,奚绰听她言语声调轻柔,却到底又思路十分清晰,不由得对她又更加喜欢,干脆伸出手朝她招了招,轻唤道:“栩儿,进来。”
于是窗外融融天光下,小徒弟就朝她抿唇笑了笑,一双眼睛像是天上一泓粼粼月泉般,弯成了朦胧一线。
一笑过后,裴真意依她所言绕过窗格,走到了奚绰身边。
“前些日子我出去游方,两个师姐都教了你些什么?”
奚绰坐在瓷凳上,柔声同裴真意谈天。
边说着,奚绰便牵起了裴真意右手,细细地揉了揉她五指指腹,另一只手则缓缓拂开她额发,露出了裴真意尚显稚嫩的眉眼与白皙前额。
裴真意站在奚绰身前抬眸同她对视,一时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而后认真地回道:“这些日子大师姐教我鉴画、二师姐带我制墨,我自己看了很多书、作了很多画,还摹了藏画阁里半面墙上师父同师祖的图呢。”
裴真意极力想要让师父知道自己又多努力,一时边答边笑吟吟地放软了手任奚绰捏,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将手心里的薄薄细茧朝奚绰指尖上蹭,小声却坚定地说着:“师父,栩儿很努力的。”
倒是天真又直白得很。奚绰闻言不由得抿唇失笑,转而将小徒弟抱上了膝头,轻声说:“嗯,我们小栩儿最努力了。若是长大,定是个名扬四海的大家。”
裴真意闻言,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憧憬的神色,答道:“像师父和师祖那样么?”
“像我们一样,比我们更好。”奚绰的声音很轻,她捏了捏裴真意脸颊,视线下移后禁不住无声地笑了笑,而后才复又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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