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临雁捂着心口,终于抬起了眼睫,望向了裴真意眼底。
“这心魔,每天都在要我的命。”
“但我不愿死。在得到她之前,我不愿意就这样去死。”
25.心绪缠
天色透不入眼前这昏黑的室内, 即便精雕漆红的高窗大而宽敞,光亮却仍旧被沉厚的长帘所遮蔽,分毫不入。
这里不辨日夜,不见星辰。
“从十余岁起, 我便想要找到一个同她一般、能够替代她的宝贝。我四处搜寻,从未停息, 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同她一般温柔、同她一般敏感又良善的珍宝。”
“但我找不到, 从来便找不到。”
元临雁说着, 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冲动般,好半晌过去只是摇摇头, 最终从椅边站了起来, 定定地盯住了窗边那张断了弦的琴。
“于是后来的事, 便是我终于再也忍不住那心魔、再也按捺不下神识间最要命的渴望。”
“是我, 裴真意。”元临雁指尖轻轻挑起了琴边坠下的一缕细银流苏, 也并不回头,只是背对着裴真意续道“是我将你的好师父骗来, 靠着她对我的信任和喜爱, 将她骗来, 囚于此地。”
裴真意见她神色异常、似乎带了些莫名的兴奋,不由得屏住呼吸扭了扭左腕, 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的不安。
元临雁微微回眸看去, 见她毫无反应, 一时不由得笑叹一声“小真意, 在这个川息我能做些什么, 你应当是很清楚的。”
裴真意面色晦暗难清,咬住了牙关。
“你看过些什么,她便做过什么。于你所历过的一切,你是迂朽不化的无趣看客,她却是至臻至优的绝佳主角。”
元临雁的声音幽幽微微,带了些纠缠的痛苦,却又更多地沾染了扭曲的愉悦。
是为人所无法理解的,布满了荆棘与昏黑的感情。
“不论是什么样的神情姿态,她都总能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是最稀的珍宝,最娇柔的宝贝。”
她想做什么呢沉蔻的思绪与情感都被裴真意的反应所牵连支配,一时有些难以集中,却仍旧清晰地感到了那股难平意绪。
是对既定过往的无可奈何,是对元临雁猖狂的无加愤怒。
沉蔻见不得裴真意眼底隐忍的泪色,也无法忍受一切让裴真意颤抖忍耐的起因。这几乎是焦躁的情绪很快顺着流转的气氛攀上了沉蔻心间,让她目光如炬般紧紧盯住了元临雁身影,袖摆下蔻色的尖利指尖紧紧攥起。
元临雁勾着那细碎流苏的动作渐渐停息,音调也渐入迷离。
“你见过的一切、你称为肮脏、污秽、痛苦的事,在我这里,她全部、全部都亲身体验过。”
元临雁回过神,幽幽同裴真意对视着,挑衅一般将双手微微张开,比划了一番再度重复道“全部。”
全部。隐约迷蒙间,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开始涌现。
昏暗的、不见天日的,绝望的、没有光明的斑驳纷繁中,裴真意想起了那些被元临雁称为“全部”的、她所见过腥恶而污秽的一切。
裴真意年幼时候,独处的时光很少。在那昏红黯淡的偏院之中、牢笼之外,总会有些被元临雁看作长得像“她”的女子陆续填入。
那些女子或年幼尚未总角,或年长胜过了元临雁自身,芳龄出身各有不同,但总归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同“她”极为相似。
或许是因为举手投足间皆如出一辙的文弱气质,又或许是因为面貌上眉眼的同一分神似,最初时,裴真意相信过那个元临雁所言的“她”就是自己。
那些女子往往是一场荒唐事的中心主角,像是四肢百骸上无分巨细皆牵了丝线的皮影人偶一般,为人抛入泥潭、沾染上腥恶的脏污,又任由恣意摆布。
那时候元临雁会隔着铁栏,将笔塞入裴真意指间,捏着她下颌,笑指着近在咫尺、只隔着一道交错铁栏的一切。
“画下来,小真意,我要你一笔不漏、一划不遗。”
那声音含着裴真意所抗拒惶恐的叵测笑意,早已在深远模糊的记忆之中与那靡靡之音融为了一处。
而那荒唐事也同样糜烂无比,令裴真意如今只是略微回想,都忍不住阖眼颤栗。
是湿淋淋的、黏腻的、沾染了血色的,痛苦而可怕的、最能令人感到折辱与侮没的一切。
如今只是一瞬的回想、撬开了那紧锁沉盒不过一线,纷繁而令人惶恐的记忆就已然争先恐后地浮上神识。
那画面对于年幼的孩童而言仿佛是再抹不掉的污点,深刻入了命魂、永埋入了心底。
缭乱的记忆里闪过垂涎的兽牙、肿胀而刺目的深红紫色,甩不掉的、越过铁栏飞溅在她腿边的黏腻与腥湿。
丑恶的颜色与画面交织在一处,淤青伤痕与黏腻的血液横陈罗列,扭曲又诡谲,带着裴真意认为不可能存在的、伪装的欢愉,都是最令她无法忘怀的、将笔折断无数次后才能描下一划的画面。
而如今,那个提着林立傀儡关节上所有细线的始作俑者,当着她的面说完了一段似是若非的前尘故事,而后便要告诉自己,这一切自己见证过、用尽力气抗拒过的丑恶,都是她最敬仰之人亲身经历过的苦劫。
尽管面对这扑朔而可笑的一切前,裴真意并不是毫无准备,但那真实之上的外衣被猝然揭去的一刻,她依旧感到了无可比拟的惶恐。
52书库推荐浏览: Aliatte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