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人间情词,即便能够读懂字句,她一时半刻也并悟不透那字句之后的情思。
裴真意推门进来时,便一眼看见了床沿上斜靠着的沉蔻,看见她伸手举着团扇,一段绯色袖口沿着腕间滑落,露出了半截曲线纤细、肤色剔透的腕臂来。
沉蔻正出神地转着团扇,见裴真意回来,才放下手回过了神。
她一手撑住床面,动作徐徐地支起了身子。
这支撑的动作让她半边肩膀微微耸起,一时轻纱织就的春衫便全然勾勒出了她肩头曲线,逆着天光便像是渡染了晨曦的覆雪山棱,无端牵引人魂。
裴真意只看了一眼,就即刻错开视线。
“可还好看”沉蔻见她不看,便偏要逗惹,双手撑着床沿,朝裴真意问道。
果不其然,闻言裴真意还是朝她看了过来,很快地扫视一圈后浅声回答“自然是好看。”
沉蔻有些得意,她晃了晃垂在高床沿边的修长右腿,鞋跟磕碰在床边,发出几声轻微的碰响。
这响动被裴真意很快抓住,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了沉蔻的双腿,片刻后缓缓开口“我想你或许已经能够站立。”
“是么。”沉蔻面色带笑,也不置可否,只仍旧看着裴真意。
裴真意见状便朝她走了过去,握住她腰肢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
不知为何,裴真意感到这一次与前几次都要不同,沉蔻的腰身眼下仿佛格外软,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自己胸前,丝丝微凉的温度都从那两层布料之外向裴真意渡来。
“”裴真意蹙着眉,翕了翕唇最终还是抿住。她将沉蔻放在了地面上,并不在抱着,而只是微微揽扶住了她,半晌过后道“你看,这便是能够站立。”
“啊,是么。”沉蔻还是这样回了一句,举起手里的团扇掩住下颌,视线跟着裴真意的一道,落在了二人足尖上。
“嗯。”裴真意应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握在她腰肢上的手“你走走试试。”
说着,她已经彻底松开了指尖,后退了两步,仍旧定定地盯着沉蔻浅绯裙摆下的的双腿。
走么沉蔻看了眼裴真意认真的神情,到底心下还是无奈。
她探出了裙摆下的足尖,一步、两步,终于还是连贯地从床前,一步步走到了窗下。
裴真意静默间立于一旁,从沉蔻所出的第一步起,便微微屏住了吐息。
眼前人的行止丝毫也不像是初次行走,一时入目无端如流风袅袅、似回雪飘摇。分明是履于平地,入眼却如同行上云端。
是同任何人都气韵不同的姿态,比伶人犹多七丝娇妩,较舞姬尚多三分盈盈,糅入了裴真意不可用言语形容的妖冶。
这妖冶诚然是媚态迷离,但乍然入目,却又并不带任何妓子伶人的下作,算得上是无知无觉间浑然天成的绝妙姿容。
若是定要表达,裴真意更倾向于此刻便执笔,将这一幕录入画中。
配以翩游青鸾,饰则薜荔女萝,缭绕荪兰芳草,环入浩水清江。佳人执扇,袅袅款款。
而若当真如此,那既定然会是一幅艳倾九州、色冠朝野,令人入目再难忘却、念念回想的无价画卷。
而那无价画卷之中的瑰丽之人,近在眼前。
天然未雕饰,无垢又无瑕。
5.天纲
这是怎样一种心境
难以言表。裴真意自认如今短暂生涯之中,已有许许多多年都厌倦与旁人接触,除却堂中两位师姐外,她几乎愿避开一切世人。
而眼前这位并不能够被严格称为“人”的女子,却是如此许多年来,她想要倾身接近的第一个。
说不清是因为她身上那妖冶又天真的气质,还是那过于出尘、符合了她多年来一切审美的身段脸孔。
但不论如何,她都是裴真意从未体验过的第一个。
“如何”
沉蔻走到了窗边,腰身微软地靠住了镂花红框,轻摇着团扇,抬眸含笑朝裴真意问道。
“自是极好。”裴真意也不再同她委婉。
闻言如此,沉蔻倒是笑了。她身影逆了天光,轮廓都被晌午的日头描出一道浅浅金边。
自是极好。
裴真意在心中再次默念。
还未来得及多说,房外传来几声轻叩,是先前所定午膳。
裴真意打开房门,便有两个小倌儿麻利走入,将手中两份相同的四菜一汤在房中桌上放下,随即很快退出,合上了门。
“这都是什么呀”沉蔻从门开的那一刻起,目光里就带上了十足的好奇,而眼下门甫一合上,她就几步飘摇到了桌前,看向那几个小碗碟。
这午膳菜式足够,分量却也诚然精少。裴真意看着那几碟荤素汤羹,坐了下来。
“你尝尝,还合不合口。”
说着,她将碗筷摆好,一手示意着拈起乌木筷子,另一手将沉蔻那双递了过去。
沉蔻有样学样,很快就握住了那副乌木筷。
裴真意见她迟迟不动,便率先动了手。
面前是一碗冒着袅袅烟气的湖藕骨汤,碟中则是炉焙鸡丁水腌鱼,素炒青蔬金玉羹。
而直到裴真意下筷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今日荤菜之中有道先炸后烧、佐了配料烹制过的水腌鱼,那鱼只取了肉厚的肋排部位,放在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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