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那硕大的眼犹如一面镜,秋颜宁从眼中的倒影看见了自己。
此时,若她能吸气,她定会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太匪夷所思了!她竟变成了瞬地莲!
不错,就是瞬地莲。
若以那邪魔的眼来看,她便是半镶在泥土中瞬地莲花梗上长出的花。而此时的瞬地莲光亮已不似以往,不仅蔫巴巴,甚至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对此,秋颜宁不禁感慨。这瞬地莲平日是孩童的性子,危急关头竟以自己的身与灵来养她的魂。
好在她自身有些修为根底,即便是魂飞魄散,只要留有一股念力再加瞬地莲滋养,她便能继续存在。
只要存在,一切皆有希望。
正在秋颜宁这样想时,又有脚步声近。小魔好似受到了惊吓,忙将石头搬来将她藏好,待脚步声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秋颜宁不解此魔行举,但是日积月累,她才知这小魔心智不过几岁,从未见过这样的花,便藏掖着照料了。
身为草木疼也不能动,睡也不必睡,更不比进食,只能干巴巴望着前方。起初,秋颜宁还不适,但久而久之便适应了。
而当身旁长出另一株瞬地莲时,她便能通过这株看到别处。
秋颜宁自然是欣喜不已,于是乎她拼命生长,一直蔓延到崖壁之上,直到接近封印。然而封印已今非昔比,封印专克邪魔,既非魔物,那她能否突破?
秋颜宁没多细想,只是越长越多,越长越快,眼见要接近封印时,祸事也接踵而来。
水行瞬地莲乃灵物,出现在这魔地实在是太过突兀,何况还生长了如此之多,一眼望去虽养眼又芬芳,但对魔物却太碍眼,惹得一帮来割花砍根。
瞬地莲是秋颜宁的身,割砍无异于割手断族,叫她极为痛苦。瞬地莲虽能移动,但只能在灵气充裕或脚下有水脉的地境。而在魔地土地贫瘠,气也混浊,能在生长已是奇迹,还说什么逃。
自始至终秋颜宁没有半点退缩。等一回是被割砍,第二回头被除根,三回用毒气,紧接着是四回、五回、六回……,到最后连魔也疲惫了,索性扔了把火完事。
“何必如此?”
一日,有个声音这样问她。
“若不如此,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秋颜宁无声问。
那声音答:“放下执着,顺天应命。”
可惜秋颜宁不能笑。
她道:“我为何要顺?天凭何约束与我?”
那声音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有人德,一切皆被约束,此乃“秩序”。天待万物平等,可为何选中了人?因为天要管制凡皆的秩序。”
话到这,那人叹道:“你已轮回十次,每每都是悲剧。你又何必再执着?秋颜宁,你机缘已到,若你不再执着,天便渡你这劫。”
“十次?”秋颜宁疑惑。
那人道:“不然?你以为你天生如此好的运?又或以为世界就一个你?十世,你害过人,也曾救人,更曾大成,但是欠缺了些飞升的机遇。若你飞升,你无疑高于所有飞升之人,哪怕是飞升第一人也不及。”
秋颜宁却没有一点心动,问:“你所说执着是什么?”
那人道:“这要问你自己,你心中所想便是我要说。”
“不必了。”秋颜宁当即拒绝。
若无她,自己不过是替天办事的傀儡罢了。如此,即便是飞升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其实是无情之人。”
那人忽然道。
秋颜宁问:“何出此言。”
那人道:“除了你那执念,这世间你可真放在眼里?在你眼底这世间万物又是什么?”
秋颜宁不答。
她算不得什么好人,更非慈悲有情之人;或许曾经是,但现在不是。若非白棠,有些事她甚至不想沾染半点。对秋家也好,对破封之事也罢,都只是在尽职责。
“你究竟是何人?”她反问。
那人淡淡道:“我谁也不是。天地存在,我便存在,我既是世界又是运行秩序。”
“果然。”秋颜宁似是知道了什么。
秩序又道:“你看真想清楚了?要是拒绝,你如今飞升怕可是不易。”
秋颜宁答:“那便这样吧。”
闻言,秩序消失了。
秋颜宁依旧重复着生长,但也不是没脑的长,而是想如何塑造身体。俗物之中,人为万物之首,其次是畜、虫,最后才是木。而她如今变成一株瞬地莲,即便身为灵植,但想要化为人形也是十分不易。
自秩序离去,她不知在封印之下待了多久,那些年里她想了许多事。天有天的秩序,命运受天控,那地呢?生死呢?鬼魂呢?天地单身不久,就如兑昌君所言,这世间还远远不够完善。
于此事,秋颜宁思考了许久许久。
这天,一帮魔物正来放火,秋颜宁却十分从容淡定。
这一回与以为不同,她知自己要飞升了。
“四百多年了,恭喜。”
她刚一飞入上界,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她道喜。
那是秩序。
秋颜宁转身望去,却见一扇门。
“不妨进来看看?”
秋颜宁没应答,直接走进门。
入门,秋颜宁下意识低下头,发现脚下竟踩着湛蓝的水面。水面之下是无数星辰,而在头顶更有无数星辰与各异的线,一眼不见尽头,密密麻麻交织,色彩斑斓,星的运行却又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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