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救死扶伤不必其他行业优越。”思靖笑着回答,想了想周遭的人,轻声说:“人若对自己的工作有热忱,会不断提升自己,像Jeremy作为常驻东南亚的法餐厨师,他很努力吸收东南亚菜肴的特点,不断认识与接触热带香料与植物,我们都说搞不好有一天他会把东南亚菜肴做成fine dining推向新高峰,就像墨西哥城的Pujol餐馆一样让人佩服。”
韩桐不停点头,兴味盎然地跟思靖分享:“又或者像你的园艺师朋友一样,从花卉开始一步步走向园艺,你不是说她这几年一直到日本学习盆栽艺术吗?我拍电影的时候曾经接触过这方面的资料,当初也很想学,仔细研究后发现这门艺术很接近禅道,心还在红尘啊,根本学不来。”
思靖满是赞赏地看向韩桐,柔声说:“你也是非常认真对待电影作品的人。”
“还行吧,我很喜欢看故事,揣摩角色的时候能开阔自己的视角,只是有时候还是很难参悟人物的多元性格,例如,这剧本里的医生,她弃医从厨,到底是喜爱,还是逃避。”
思靖抬眼看向韩桐忽而变得锐利的观察眼神,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整理了一些想法。
“其实都有,这医生有她想逃避的东西,但人生还很长,她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干了,恰好遇到了个机会,当上厨师发现在某个程度上来说,并没有完全荒废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所以劝自己换个跑道。”
韩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提问:“那曾经那么喜欢的职业,还是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岗位,就这样放弃,不会觉得可惜吗?”
思靖摇摇头,说:“离开的时候当然不会,主角会想要彻底离开医学界,一定是这份工作带给她的痛感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外科医生是个天天跟死神打交道的行业,他们见惯生死,但依然有血有肉。”
“嗯,离开的时候肯定是完全认同这个选择,但后来呢?一年、十年后?”韩桐慢慢询问。
思靖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似的,当医生时的酸甜苦辣一拥而上,有时候难免会怀念手术成功时喜悦的瞬间,但这些并不足够推动她重新拾起好不容易才舍弃的手术刀。
提起手术刀,思靖的手指像是本能反应似的动了动,垂下头看自己的手自然而然摆出握刀的动作,脑海里想着那天在儿童医院拿起手术刀慢慢和韩桐讲解入门知识时,那鱼入大海的熟悉感觉,终于回到自己发光发热的地方。
画面又转到自己在美国时的生活,小旭颜坐在凯璇身旁仔细聆听,看妈咪握着刀给她做示范与讲解。
思靖闭着眼,脸上浮现无比怀念的表情,绽露微微一笑。
“妈咪,我以后要当比你和妈妈都厉害的医生!”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出宏愿。
“哦?你能同时成为脑科和小儿科医生?”同样争强好胜的凯璇不给面子地抛出难题。
“…”
三秒钟后。
不服输的小家伙朝妈咪呛声:“我今年五岁,现在开始学习,二十年后一定能同时成为儿科和脑科医生!哼!”
“哦,是吗?我们拭目以待。”凯璇想了想,继续补充,说:“那二十年后,你也要拿到我在那二十年里得过的所有奖杯吗?”
从来没看过这样“激励”孩子的,思靖傻眼地望向凯璇,坏女人看了眼快要哭出来的小家伙,朝思靖露出个顽皮笑容。
小家伙发现妈妈来了,立刻扑进温暖怀抱里,嫩声控诉:“妈妈!妈咪欺负我!!!”
思靖抱着委屈得不行的女儿,亲了亲额头后,看她可爱的那小样儿,自己也想逗一逗,忍不住补刀:“那我得过的奖你也要拿才可以了。”
“呜…”小家伙把脸埋得深深的,含糊地说:“你们都是坏人….”
换来妈妈们的大笑不止…
韩桐静静地等待思靖回神,她发现思靖是个很认真又真诚的人,即便她们只是在闲聊,当被问到很难回答的问题时,她不会敷衍地搪塞过去,而是沉下心来努力思考。
这样的人真的不多见了,韩桐很开心接演一部电影能惊喜地收获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很久以后,思靖才睁开眼,朝韩桐露出不好意思的一笑,韩桐挥挥手说:“没事。”
思靖清了清喉咙才说:“可惜倒不至于,会怀念的吧,毕竟那是自己曾经最爱的职业,时间是良药,当初的痛苦慢慢会淡一些,偶尔回头看自己的手术或出版的论文,还会惊讶于自己的能力,说句自大的话,这时候会觉得自己确实很厉害,当看到别人根本做不了对自己来说很基本的那些东西,倒是恨不得亲自上阵。”
两人相视一笑,应该都想到了那天那个医术与人品都非常不行的男医生。
“那就重拾手术刀?”韩桐疑惑地看着思靖,思靖轻轻一笑:“没那么简单,真正站在手术台上主刀,那种压力,会让你想起所有让你曾经离开的理由,你看…”
思靖翻出剧本后半部的那场戏,指着说:“生命不能等,这场主角为了外甥重新主刀的戏,其实描述得很好,颤抖,冷汗,编剧很厉害呢 ,但这里,剧本形容主角过度用力地握刀让指节都白了,嗯不太贴切,如果手指太僵硬的话,没办法把手术做好…”
她俩就着剧本里一场又一场的戏,代入了思靖的感受与想法,以及通过分享手术录像提供专业意见,两人天天秉烛夜谈,乐此不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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