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在夏氏的责打下梗着脖子不肯学习这些废物东西分毫,这个迂腐的、捧着贞洁牌坊的女先生,当然也拿她没法。
“秋胡西仕,五年乃归,遇妻不识,心有淫思,妻执无二,归而相知,耻夫无义,遂东赴河,此段出自烈女传何处?”
“不知。”她平静的说。
戒尺打在她的手心上。
“齐宿瘤女,是为何?”
她沉默一下,然后摇摇头。
戒尺再次抽打在她的手心上,女先生挑眉:“主要所说,聘者为妻,奔女为人不齿,娶妻娶贤,无外乎容。”
她用懵懂的眼神看着女先生。
第二日,女先生重复问,她的回答依然一个样:“不知,记不得了。”
直到有一日,女先生问了她可识得书上的字,她磕磕巴巴读出的字只有十之一二时候,女先生终究直接留下一句评语:“朽木不可雕也!”
事实上,她如今已经能完整的阅读大多数书籍,那些释义她半猜半蒙如今也能猜得大半,可惜,她只能是一个驽钝平庸的人。
就像这些对她没有任何尊敬的人印象里的大小姐一样。
她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说到底,还是怕死呢。
毕竟上辈子的愿望,就是能活下来。
第15章 生与死
柳氏第二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她是在年宴上看到那一对双胞胎的,两个孩子玉雪可爱,柳氏一身正妻的着装,红润的脸盘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一看便是过得就很幸福。
阿恒在奶娘的带领下参加了年宴,在奶娘让她给王浔见礼时,她低着头,依着奶娘所述说了几句吉祥话。
王浔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这个沉默的孩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长女了,此时见她畏畏缩缩,一副见不得世面的样子,想起她是夏氏的孩子,更是厌烦。
他不耐烦的挥手,让奶娘将她带下去,以免影响到全家人的心情。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她看着那些人笑着恭喜王浔喜得贵子,恭喜柳氏他们的长子王立得入锻刀谷,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她的手指,不甘心的握紧。
阖家团圆。
呵呵。
她面无表情。
想起的是自己第一个乳母。
身边的奶娘见她停了一下,看向那个方向,以为她是在羡慕。
奶娘拉起她的手,扯着她朝着她的住处走去,同时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走,别在这碍了夫人的眼。”
碍眼。
她垂下脑袋,望着自己尚且稚嫩的双手,突然有了瞬间的茫然。
她还只是个孩子呀。
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体会了上辈子都不曾体会、不曾经历的痛苦。
王立看着那个垂着头连脸都看不清的女童随着奶娘慢慢走远,他拉拉母亲的手,指着那个方向,问:“娘,那是谁呀,是。。妹妹吗?”
柳氏看了一眼,平静的说:“那个,不是你的妹妹。”
随后,她将龙凤胎中的女儿抱过来,微微一笑:“这个才是你的妹妹,你今后要好好习武,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们。”
王立望着远处逐渐隐没的身影。
懵懂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母亲教导要恭敬待之的嫡母不见了,而平日里沉默的妹妹,如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他几乎忘记了这个妹妹的存在。
王立是在这一年去了锻刀谷的。
在王浔提出王立年纪尚小,想留在家里两年的时候,被锻刀谷二公子一句胡闹呵止。
“习武之人,最为注重骨龄,年纪越小,越早习武,今后便可更进一层,立儿如今正是适合习武的年龄,望柳侄女莫要因慈母之心耽误了她。”
那一日他对家里人很是不舍,毕竟还是小孩子,又第一次离开家里,他哭得鼻头都红了,最后还是被自家外祖父抱上了马,母亲看着他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最后与孩子道别,毕竟比起孩儿的前程来,这点离别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浔见自己妻子哭得伤心,好言安慰了半晌,这才陪着她回了府中。
最近这一年多的时日里,王浔再没有纳过其他妾室,而开了脸的通房丫鬟,两个因为意图怀孕爬上妾室的位置被她发卖,还有一个意外死于非命,据说被人发现的时候泡在井水中,人都已经浮肿得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剩下的最后一个颇得柳氏喜欢,于是便提为妾室。
而原来的姜姨娘因为这一年多来优思过度,看来像三十多岁的妇人,对于一个妾室来说,容颜不再就意味着失宠,很快,这个碍眼的姨娘就被她随意发配去了乡下的一个庄子。
至于她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这都还是个问题。
没人比她更懂王浔,王浔骨子里便是个凉薄之人,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她怎么处置他都可以毫不在意,也就是因此,她看得出,当初王浔对夏氏的喜欢中掺杂了五分算计,而剩下的几分喜爱也就像浮在水面上的薄冰,很快就被夏氏作没了。
柳氏虽善妒,可也不是完全管着丈夫的女人,王浔与一众朋友偶尔去秦楼楚馆狎妓取乐,她也只当不知,王浔的心,终究是在她这里的。
日子便这般过去,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让她想起了过去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柳氏想,她兴许就不会想起夏氏前头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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