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进来了:“报告。”
“哦,进——”他喝了一口水,林牧走到眼前。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难处?”班主任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被欺负了。
林牧慢慢地吞吐着词汇,成型了一句没出息的话:“我错了老师,您不要叫家长来,我不推荐李小川当体委了。”
她妥协了。
班主任慢慢地喝水,热气蒸在眼镜片上,两片花花的白。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都不大言语,林牧却渐渐说起了那天体育课上六班和十班的事情。
这个故事,在季舟白嘴里是:“我看六班不顺眼。”
在林牧嘴里是:“六班的人欺负我,季舟白觉得是一个班的,替我出气。”
后面的事情,班主任都知道了,他慢慢听完,林牧最后道:“我不想让十班输,我觉得李小川那么喜欢季舟白,肯定会拼了命地努力,所以——”
“好。”班主任拖过凳子叫她坐下,“十班输了那么多次,十班没赢过,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赢?”
林牧想了好久,不知道班主任为何发问。她自己思索,未解其意,断断续续道:“我觉得是因为我是……团支书吧……做好本分。”
“就算输了,和团支书也没多大关系……评优,咱们班无论如何都可以有一个名额,也绝对落不到别人头上,我在这里把话说明白,只要你学习好,那些东西都会有,篮球赛不会算到高考里的。我想听实话。”
“因为我那天不走到那里就不会被篮球砸到头,这样就不会和六班有争执。我不想假装和我没关系。”
“那这样,我就不能拦你了。”班主任摘下眼镜擦了擦,“你很有主见,很有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和我沟通,在不耽误自己的学习的前提下,我可以支持你做很多事。”
她像个石头一样杵在办公室的凳子上,半晌回不过神。
“前提是,不耽误自己的学习。”班主任声音放得很慢,强调过后,轻声道,“我觉得你能把咱们班几个同学拉起来。”
他想起季舟白来,仔细想想,把功劳又扔给了林牧:“别耽误自己的学习,季舟白家里情况挺特殊,她不坏。”
她第一次从班主任嘴里听见季舟白的好话。
迟疑了许久,她轻声道:“谢谢老师。”
“我就说她要向你学习嘛。”班主任马后炮似的说完,往后一仰,“回去吧,我好好想想咱们班的事情。”
林牧对季舟白向自己学习的这句话不敢苟同,但也借此机会知道了,事情的转角上站着季舟白。
回教室,第二节自习她给李小川和季舟白补课时郑重向季舟白道谢。
季舟白挪了挪凳子:“屁话那么多,关我什么事,什么好事坏事全是我了?坏事也是我,好事也是我?你看上我了?马屁精。”
林牧不会因为这个词生气了,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打开习题册讲题。
可能因为她笑容太明显了,季舟白踹了她一脚:“笑什么笑?算计什么呢?你想怎么害我?”
☆、你怎么那么狗腿子?
天气渐冷,卢化县城的学生都在校服里多套了个棉背心。这个周末,林牧在家翻自己的棉背心,箱子底翻出一条陌生的红黑相间的背心,里面带着绒,看起来有些洋气。翻到背面去,卢化化工厂五个大字有些显眼。
从窗口往南眺望过去,南关往南的荒烟地带大都是卢化化工的地界。几道大烟囱像在地上竖起炮筒,向天空发射污染的炮弹,整个卢化都灰扑扑的,灰土较重,衣服晾在外面超过一天,就像白洗了一样沾上灰土,家里仿佛也永远打扫不完的灰尘漫天飞舞,伴随北方燥冷的风,像一场漫长的死刑。
妈妈有卢化化工厂的背心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妈妈居然留着这个背心。
以前在卢化化工厂工作时,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将背心合上藏在柜子里,重新翻出一件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旧背心来,套在毛衣里面,再穿上校服外套,看了看并不臃肿,放下心来。
林牧也到了顾影自怜欣赏自己的年纪,但是很久以前她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样子,思索自己的颧骨是不是有些高,高了一些会显得人刻薄无情,没有多少亲和力。晚上妈妈撤走了那张大穿衣镜,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
林牧迟疑着点点头。
“因为你太在意自己的长相了。现在倒是没有关系,之后就会因为觉得自己的长相不好,而去改变,之后的心思,就不会放在学习上了。所以我把镜子撤走了。”妈妈说,她给林牧夹了一块排骨,仔细打量她,“你自己看,要么会丑化,要么会美化,镜子看久了,里面不是真实的你。”
林牧点点头,但还是会忍不住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刻薄相。
“我来告诉你,你长得不丑,也不漂亮,是正经人家姑娘的长相。不愁嫁,也不会惹来麻烦,就是平均的长相。”
之后林牧就不再关注自己的长相了,美丑也都没什么概念,穿得灰扑扑,臃肿,乱七八糟,偶尔好看,也都没有什么概念。十六年来的人生大多数时候都在穿校服,校服里面是什么样子,像西瓜里头,甜不甜,好不好,从外表看是看不出来,需要叩问,敲几下,切开,才能看出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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