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君亦是万分不舍,虽然此时失态并无多大关系。失去至亲的痛苦所有人都感同身受,陛下当不会苛责于此。只是源氏心中自另有思绪,实在不敢多bào露于人前。只能速速用袖子抹gān泪痕,万般悲苦地告别父皇。
离去之前,病榻上的男人的痴痴自语,将这位俊美皇子的背影染上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源氏走出寝殿时,神思恍惚。那种落魄茫然的模样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只怕是要心疼无比。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这门口竟是碰到了帅宫殿下。
说是其他人必然是觉得皇子是因为父皇的病qíng而感到伤心,但是面对帅宫殿下,光君却没有隐瞒过去的信心。
这位比自己小上七岁的弟弟,有着让源氏公子感到害怕的dòng察力。当他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身上,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污秽都纤毫毕现,无处躲藏。光不知道帅宫到底知道多少事qíng,他也不想让萤知道更多。所以,源氏大将只是朝帅宫殿下打了简单的招呼,确认不失礼节就快步离开了。
第91章 生悲
作者有话要说: 藤蔓内容上章补全,这章内容是新的。
还没乐极就已生悲……
朱雀院依仿御所规格而建,乃是历代人主逊位后的修养居住之地。此处奢靡比之紫宸御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历代隐退之主将这里装扮点缀,他们都是眼光挑剔的人,存留下的每一样东西皆为稀世珍宝。
而他们就躺在这富丽堂皇的殿堂里,走到生命的尽处。以至于,当帅宫殿下走在觐见的回廊上时,感受一股股yīn冷的寒气。
引路的侍女将萤宫带到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他抬头就看见朱雀正坐在桐壶院的旁边,稍稍压弯了上躯,正听着什么。燃烧着的熏香已经盖不住这里浓厚的药味,刺激地人头皮直发麻。
朱雀的余光发觉帅宫殿下来了,用眼神示意他上前来。萤不敢迟疑,动作轻巧而快速地坐到了朱雀身边。低低唤了一声:“父皇。”
刚才和源氏公子见面之后,qíng绪大起大落的桐壶院现在很疲惫。看人都只能挑起眼皮,睁开一点小fèng。只是现在容不得他保持这样无力的神态。这个男人急切地想要步入另一个世界,所以有很多东西要快些jiāo代清楚。
于是桐壶院剧烈地挣扎起来,或者说是颤抖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模糊的叫喊声。陛下从他嘴中听得几个模糊的音节。倒没怎么犹豫,端起旁边的一碗参汤,小心地给桐壶院喂了下去。过来没多久,桐壶院的脸色红润起来,眼睛也变得有了神采。
“唉,我本想将你们单独唤来,奈何天不与我,这最后几句话便这样说了吧。”
朱雀和萤都不是那种嘴上绽花的人,皆是坐正了身体,凝神细听父皇最后的嘱音。
桐壶院先是看向了帅宫殿下,这位正值年华的殿下有着皇室人不一样的体魄与魅力。这让桐壶院曾十分羡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qíng绪,他的皇子们或多或少都继承了父亲温软的xing格。只有萤宫刚正果决,不容人拿捏。
幸而,这位皇子并无争权夺利的心思。若他真表现出些许野心,以其身后的母族势力,此时的朝廷格局或许都难说吧。
“萤……你一直是个很让我放心的孩子。”桐壶院这样评价帅宫殿下,“你一直很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做出自己正确的判断。这,也许是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
“儿臣惭愧。”
“让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你的母亲将你教导的很好。”
提到承香殿女御,桐壶院心中有些感慨。这位女御与自己的关系并不亲近,纠葛也不深切。生下孩子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怎么过多的接触。很难得地,像是普通朋友一样相处着。
“从今往后,也请你多多照顾你的皇兄。不管是朱雀也好,还是光也好,他们都是小时候待你极为亲近的人。为臣弟,要多帮他们一把。”
“是,儿臣谨记。”
“啊,还有东宫……那个孩子很喜欢你。”桐壶院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露出点笑容来,“我本来以为有光就够了。现在看来,让你一起辅助教导泉,也是极好的安排。”
帅宫殿下点了点头,表qíng十分认真严肃,“儿臣自当会好好辅佐东宫殿下。”
得了这两句承诺,桐壶院也就对帅宫放心了。再又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孩子一直是让他最放心的,不论是地位还是势力,也没有什么太让人cao心的地方。所以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朱雀。
见桐壶院似有重要的事qíng要jiāo代,帅宫半阖着眼眸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告退。目光与朱雀在半空中jiāo汇了一瞬,他垂下头继续安静地坐在那儿。
桐壶院望着自己已经把持朝政多年的长子,其眼中深藏的复杂qíng绪,只怕连他自己都辨别不清吧。当初的自己执意逊位,将重担丢给了朱雀,并没有考虑他是不是能接下这个重任。或者说,他是知道朱雀并不能极从容地面对前朝的诡谲风波。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忧虑过。那时的桐壶院抱着一种满足又自bào自弃地心qíng离开了御所。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和自己毫不相gān罢了。就算朱雀被bī上那个位置后很痛苦也没有关系,这不过是身为人君的必然经过罢了。
而且不还有右大臣和弘徽殿么?
朱雀身上流着家族的血,若是支撑不住了,完全可以找他们求救。不论从何种角度,这两个人都一定会好好帮忙的。
那时的院君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追求着自己向往的风花雪月。可他没想到的是,朱雀竟然撑下来了。在萤宫的帮助下,虽然如履薄冰,步步维艰,可仍然扛起了这个重担。并且,做到了许多自己想做不能做,许多他根本不敢做的事qíng。
这样的发展着实出乎桐壶院的预料。他有点惊讶,也有点懊恼。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来,若是自己晚些退位,或许也能走到这样的地步呢。抱着这样稀里糊涂,模模糊糊的想法。院君忍不住想要重新到自己曾极为厌恶的前朝再看一看。然而,很显然许多微小的动作都失败了。
他感受到了这个一直很温和的长子不容辩驳的qiáng硬一面。失望之下,院君将一切希望也都寄托到了东宫身上。或许,在有生之年他还能培养出一代君主。朱雀的江山迟早会传到泉这里,那时也正是他如愿的时候吧。
桐壶院对长子的感qíng是复杂的。厌恶他身上另一半的身份,又羡慕朱雀能摆脱自己挣脱不掉的牢笼。既骄傲这个孩子展现出治世的才能,暗中又隐隐有些嫉妒羡慕。
所有的qíng绪混杂在一起,化成一道长久的叹息——
“你……做得很好……”
感受到了这句话中隐藏的不同意味,朱雀心中微微有些震动。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感qíng外露的单纯少年,此时也只不过在看向父皇的眼神中带着些濡慕。
“我曾一直都不放心将一切都托付给你。可现在看来,你做到的事,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说到这里,桐壶院停住了。
朱雀与萤都预感他后面有一些十分惊骇人的话。这样的惶恐让帅宫殿下感觉很不好。他明显的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很想伸出手,掩住桐壶院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朱雀感受到了萤宫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躁qíng绪。借着身体和宽大衣袍的遮挡,伸手在萤宫的后腰上安慰地轻抚了一把。然后手指立马就被帅宫给勾缠住了,二人的手臂垂下来。十个指头在袖子中jiāo缠,轻抚,然后死死地扣在一起。
桐壶院并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的小动作。或许是因为累了,也可能是想到什么走了神。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吃力地挪动着头看向朱雀。
此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赞同的意味,即便是在很昏暗的烛光下也十分明显。那种不安紧张的气氛愈发明显,帅宫握着朱雀的手用力到让人吃痛。
“只是……”
“父皇!”帅宫忍不住低呼出声,整个人几乎就要站起来。朱雀狠狠地拉了一把帅宫的手腕,将他急切的动作给拖住了。
桐壶院对刚才的声音置若罔闻,虚弱的语气中包含着一种残忍的冰冷,“你至今未曾立后纳妃的举动,让为父和众位卿家们都十分不满!”
紧绷而不安的qíng绪随着这样一句话忽然消失了。如同是点了一把火,将它们全部焚烧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压迫感。这是来自双方的对峙角逐。在隐没中的角落里,帅宫殿下双眸赤红,一若修罗恶鬼。
朱雀陛下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睫毛颤抖着,如一只脆弱的蝴蝶。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仿若有千言万语在那一瞬间被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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