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三伯吸口旱烟,眯眼看向湛蓝的天空,“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河神娶亲那会,那叫一个热闹啊。”
什么嘛,这么一说的话,河神娶新娘子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真假都不知道。
秀秀悄悄往天河里吐了口唾沫,坏河神,小姐姐真可怜,居然要嫁给这种人。
几个小孩子原本是围着三伯听他讲古的,这会刚说到河神娶亲,就忍不住好奇地往河边跑。
“哎哎,你们几个小子,别跑那边,担心掉河里。这天河里面住着河神,掉下去是上不来的。”
秀秀问三伯:“河神在哪里呀?”
三伯:“我们当然看不见啦。那是神仙!”
“嘁——”秀秀鼓了鼓脸颊,没意思地撇了撇嘴,三伯就净说这些骗小孩。
秀秀是这十里八乡公认的小美人。娉婷袅袅的豆蔻年华,一绾青丝随意扎起,不施粉黛也照样清丽可人。
小女初长成,已有人上前来提亲。秀秀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爹娘商量后还是想再多留她两年,若是家里这两年还行,她爹打算招婿入赘。
秀秀爹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收个倒插门的女婿学医传承手艺也不亏。
对于此,秀秀倒是没什么表示。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对于情爱之事还只是懵懵懂懂。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就是这样,懵懵懂懂的一辈子,到了年纪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柴米油盐平淡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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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热得土狗只吐舌,晚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敲打窗户。秀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快开门啊,大夫!”门外的声音格外凄惨激烈,秀秀一个激灵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浑身淋湿的汉子,黝黑的面孔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这是有急事求诊,秀秀当机立断去把阿爹叫起来,备好东西送他们出去。
狂风吹得树叶呼呼啦啦的,秀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屋檐下的灯笼早已熄灭,屋内的烛火映照到门外,衬得外面尤其的黑。
秀秀爹和那个汉子撑着一把大黑伞,摇摇晃晃地走在风雨中,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那汉子的妇人在这个天气难产,不得已只得冒雨前来。秀秀记得她,是个颇为瘦弱的妇人,生了好几个女儿了,最大的女儿已经嫁了出去,剩下的几个女儿还在家里帮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都这样了还要生。
秀秀叹了一口气将门掩上。
一回头,秀秀娘也起来了,正坐在灯下。
“娘,您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了,哎,还是老了。”秀秀娘揉着太阳穴,眼皮半睁不合的,影子在烛光下一晃一点。
“娘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呢。”
秀秀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娘可是注定要长命百岁的啊。”
“要是这能长命百岁就好了。”秀秀娘点了点秀秀的脑袋,“还是一副孩子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懂事嫁出去。”
“哼!”秀秀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那也得有人肯娶我才行。”
秀秀娘一顿,轻轻摇头,女儿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回头等她爹回来和他说,多辛苦辛苦赚几个钱,找个老实人入赘好了。
这一夜雨就没停过,秀秀爹直到天蒙蒙亮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
他脸色惨白,眼下尽是青黑,颓败地对秀秀娘道:“那个妇人没了。”
“没了?”秀秀娘一惊,继而想起女儿还在睡觉,小声问道:“怎么没的?”
秀秀爹停了停,也压低声音:“里面整整六个,肚子大得像个鼓,哎,都是男胎……”
他轻叹一声,沉默地坐下来不说话了。
“那……那你……”秀秀娘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妇人没了,家属骤然失去亲人,有没有把帐算到你头上?
“没事。”秀秀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揽住她,“等了我一晚上,没睡好吧,先睡饱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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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再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大堂,阿爹和阿娘正坐着默默相对。
秀秀指了指被敲得摇摇晃晃的大门——不开吗?
秀秀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招手让她过来,轻声道:“秀秀,别出声。”
秀秀走过去:“爹,这是怎么了?”
秀秀爹将昨晚的事略微提了几句,道:“家属来了。”
按照往常的晴朗天气,这会天应是完全亮了。但是今日,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乌云还没完全散干净,天还是阴沉沉的。门外的家属见他们一直都不开门,干脆将那妇人裹了草席,抬了担架送过来。黄纸漫天飘洒,哀乐唱不停,家属凄哀地哭灵。
秀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秀秀爹悬壶济世,上门的都是过来感谢的,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乖女莫怕。”秀秀被骇得不断后退,撞到后面的秀秀爹。他伸手将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乖,别看。”
门窗紧闭,凄惨的哭嚎声还是不断钻进来。
秀秀娘面露忧愁。她也生过孩子,自然是懂得,那妇人身体虚弱,还一胎怀了这么多,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这么凶险,阎王爷的生死簿怕是早已勾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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