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龄因为姜氏的缘故,常被村里的闲汉取笑。他明白不是姜氏的错,却也难免抱怨。甚至想,如果没有姜氏,或许自己能娶一个可心的媳妇。但怪谁呢?听说姜家也是因为太穷,才会为了一点聘礼把大女儿许给两岁的娃娃,小女儿更被卖去做了小妾。“哎——!”想到这里,白胜龄长长的叹息。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白夫人因妹妹的许诺正高兴,布满风霜的脸仿佛也年轻了几岁。姜氏已经年过五十了,十三岁嫁去白家把小丈夫拉扯大,到白胜龄十七岁圆房的日子,她已经二十八年华了。白夫人一直想要儿子,不知是早年太劳累,还是房事太少的原因,直到三十六头上才有了白丰城。白夫人自己明白,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想早些为儿子做打算。
白胜龄眉峰拧成一团,没好气的问:“我们来夏府,究竟为了什么?”
白胜龄常闹小脾气,白夫人是一半把他当丈夫,一半当儿子,为此也不生气,唤来丫鬟洗了头脚,睡上chuáng方才回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夏家没有男丁。夏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外孙女,是要坐地招婿的。我妹妹的意思是,咱们丰城和她家的兰心正合适。”
“你让丰城来做夏家的上门女婿?”白胜龄不敢置信的望着妻子,喝骂:“你知不知道,入赘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你叫儿子以后怎么在别人面前抬头?”
白夫人睨视着丈夫,嗤笑道:“你呀,就是短视,怪不得考不中秀才。你看看这个夏府,再想想我们家的土墙。”白夫人瞅了眼被自己堵的说不出话的丈夫,掰着手指一项项细数,“家里除了两亩地还有什么?可夏家呢?济南城十六进的院落,占地百来亩。你晓得这里最便宜的房子多少价吗?一百五十两,还没有我们家的院子大。”
“再则,夏府三代经商。到夏老爷头上,底下已经有了布庄、茶庄、客栈和瓷器店,你说哪个不是挣钱的行当?还有城外大片的农地,百来口细户,真叫吃不完的米饭,穿不尽的罗衣。要是丰城成了夏家的老爷,那你我就是太爷太奶奶了,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天天下地吗?”
白胜龄哼着鼻子,怒视姜氏道:“你懂什么!自古士农工商,夏家的门第还没有我家好。再说,你让儿子入赘,那就是人家的儿子了,还想当太奶奶?简直痴人说梦!况且,我也就那么棵独苗,若是丰城做了上门女婿,我便是白家的千古罪人了!”
“行了,你以为我这些都没想过?”白夫人拉上厚实的棉被,摆手说:“丰城要是做了夏家的女婿,我也不指望他帮到我,只要他吃好穿好过上舒服日子,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不放心?你说白家没了后,我也和妹妹说过,她的意思是只要丰城的第一个孩子姓夏,之后的要姓白不成问题。”
白胜龄瞥着得意的婆娘,心头一阵厌烦,烦躁的扭过身背对姜氏,“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同意?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丰城就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了,你gān嘛阻着他?”白夫人拽着丈夫的胳膊,使劲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的bī问。
白胜龄冷着脸道:“我不想让人笑话我们白家,不想让人说我白胜龄是个卖儿子求富贵的。”
白夫人握紧拳,狠狠垂着chuáng板出气,恨不得拳头都招呼在白胜龄头上。“你一直说面子,面子!这脸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考了五次秀才都没中,脸早就丢光了!我今天告诉你,家是我在管的,儿子也是我养大的,这件事我作主了!”
秀才屡考不中,成了白胜龄心里的一根刺。而白夫人偏就喜欢戳人的痛处,一而再的提起。白胜龄被激的跳起身,指着姜氏喝道:“我实话说了吧,丰城我是要留给吟霜的。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丰城的爹,白家姓白不姓姜!”
“好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白夫人气得眉眼倒竖,两三下挖出棉被中的白胜龄,抓着他胸前的亵衣,眯眼怒骂:“把丰城留给白吟霜,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个包袱女儿除了吃饭,还会什么?不过脸长的清秀了点,身子骨弱的被风chuī就倒。要是她嫁了丰城,除了拖累,能给他什么?不是我说,白吟霜让她倒口茶都不会,难道你想让儿子去伺候她?”
“夫妻之间,为什么要说给不给,伺不伺候的?为什么事qíng到了你嘴里都那么市侩?”白胜龄哪里听得进姜氏的话。白吟霜是他从河边抱养的,从小看她长大,那么娇弱柔软的人儿,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娘子为他生的女儿。而姜氏在他心里,与其当作妻子,不如说是个多嘴的老妈子。白胜龄常嫌她对吟霜训得严,对自己管得多。
白夫人哼声冷嘲道:“你说我市侩?那是因为你除了几句酸诗,什么也不懂。你晓得柴盐油米多少钱一斤吗?你知道麦子怎么种,白棉怎么收吗?要不是jīng打细算,你吃的饭身上穿的衣哪里来?”
白胜龄不想在夏家同姜氏争执,被人看笑话,只得转了话头道:“就算我同意了,丰城也未必愿意。他从小就喜欢吟霜,你让他娶夏家小姐,他肯吗?”
姜氏想到白吟霜平日笼络白胜龄、丰城父子俩,使他们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就心生厌恶。她推开丈夫chuī熄了蜡烛,自顾着躺下没好气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白胜龄拍了拍姜氏抓过的亵衣,冷淡的翻身睡去。
次日,用了早膳。白夫人悄悄拉着儿子到一边问话,“丰城,昨天你和夏家小姐一起去偏厅,说了些什么话?”
白丰城摸了摸脑勺,摇头道:“没什么啊。那个紫薇一直和胡公子说话,我和吟霜跟他们不熟,就吃了些点心没说什么。”
姜姨太昨夜把夏府内的人物大致给白夫人讲了一遍,姜氏知道紫薇是个私生女,上不得台面故而也不在意,直指重心道:“那个兰心小姐呢,你有没有和她说话?”
“没。”白丰城摇头道:“她想和胡公子说话,不过,胡公子没理她。”
白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嘀咕着思索,莫不是这个胡公子也是来做上门女婿的?不,不行,不能让人抢了先!姜氏双手按着儿子的肩膀,正色叮嘱:“你要多找兰心玩,多和她说说话,知道吗?”
“做什么啊?”白丰城茫然道。
白夫人指着偌大的夏府,引诱地问:“丰城想不想以后住在这里,每天吃好吃的?”
“想啊!”白丰城点头。
“那你就要让兰心小姐喜欢你,等你娶了她,你就是夏府的姑爷了。”
白丰城听罢,疑惑的抬起脑袋问:“我娶了兰心,那吟霜怎么办?我说过要娶吟霜的。”
白夫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淡去,板着脸道:“吟霜是你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再说,吟霜也不喜欢你。”
“你骗人!”
儿子居然为了白吟霜喝叱自己,白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拉着白丰城的手腕取道姜姨太处,想让妹妹牵红线。不料,丰城猛地一挣,甩开姜氏的挟制,冲出院子找白吟霜想问个究竟。
“哎,你找什么啊?横冲直撞的!”看门的婆子拦住白丰城质问。
“我找我妹妹,白吟霜。”白丰城十四岁,对男女之事也有了一知半解。他从小和白吟霜一起长大,可谓是日久生qíng浓到骨子里,这会儿听了姜氏的话,真是急红了眼。
“哦,你妹妹啊。”老婆子指着湛泫苑道:“我看见她跟着胡公子走了。”
胡公子?吟霜不会是喜欢上胡公子了吧?白丰城心底又酸又急,狂奔着赶到湛泫苑。守门婆子见是客人,便放了行,白丰城悄悄入内躲在雪堆后远远的看着吟霜。而白吟霜正站在雪地里仰望着练武的胡一刀,并接手虎子、小鹰手里的活计,为一刀端茶倒水。
待胡一刀耍了一遍胡家拳法,刚停下身姿,白吟霜已捧着瓷杯借机上前,娇声道:“胡公子请喝茶。”
“我不想喝。”胡一刀不接茶杯,冷着脸问:“你来gān什么?”
白吟霜瞅着胡一刀,眼中浮起泪珠,满含委屈道:“我是来看胡公子练武的。”
胡一刀皱眉道:“我习武的时候,不喜欢给人看。你走吧。”
“不!”白吟霜上前扯住胡一刀的袖子,尖声恳求:“你不要赶我走。胡公子,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我只是想看着你,服侍你,我不求你回应,胡公子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
说什么呐?胡一刀一点不明白吟霜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胡一刀扯过自己的衣袖,转朝一边的长随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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