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关耳州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 全市的学校都停课了。
吃晚饭的时候穆容显的有些萎靡不振,还是桑榆连劝带哄着, 她才勉强吃下了一碗饭。
桑榆帮穆容吹干了头发,自己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 穆容倚着床头睡着了。
桑榆唤了两声, 穆容没醒。
她小心翼翼的揽着穆容,将人平放在床上, 扯过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又将空调换成了睡眠模式。
桑榆坐在床边,为穆容理顺了额间的碎发,她睡的并不舒服, 不时蹙起眉头。
桑榆的目光停在了穆容打着石膏的手臂上,那天刺耳的鸣笛声不时萦绕耳畔, 甚至闯入她的梦里, 每当她顶着一头的冷汗惊醒时,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位让她安心的人。
一连数夜,有穆容在身边,桑榆便不再害怕了。
雨一直下,冲刷着房间的落地窗,雨水一股一股的划过玻璃, 扭曲了外面闪烁的霓虹。
房间里很安静,桑榆抚平了穆容皱起的眉心,手指划过眉峰。
“晚安,穆容。”
……
穆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好像就是主角,又好像是在用第三视角俯瞰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梦境很真实,真实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潮湿,闻到那腐臭的气味。
她的视线随着一个人的移动而行进,可惜她无论怎么努力,却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
一位光头和尚,手持齐眉锡杖,穿着一袭月牙白的僧袍,袍子已经很旧了,到处打着补丁。
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风骨。
僧人的脚下是及膝的烂泥,他却轻盈的点在泥泞之上,纯白色的僧鞋不沾一丁点泥污。
在他的周围,遍布房屋的残骸,被连根拔起的古树,间或还有人的尸体;放眼望去,绵延不绝,看不到这灾难的尽头。
破旧的僧袍不时被狂风鼓起,而那僧人仿佛生了根一般,一人一杖岿然不动,傲然挺立,透出一股不屈和坚定。
在僧人面前,是一个数十层楼高的黑色幻影,一对血红的双眼,足有汽车那么大!
“嗝!”
黑影打了一个饱嗝,吹出一股腥臭的罡风,令人作呕。
穆容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破旧的僧袍不堪撕扯,裂开了一道口子。
“凡人,本大爷随便吹口气就能把你撕碎,这样的你还妄想渡我?”
“河妖,贫僧本想渡你皈依三宝,你却趁我不备,操控河水改道,万千百姓因你一时兴起家破人亡,这滔天的杀孽,你……”
“哈哈哈哈,和尚!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若不是你自以为是激怒了本大爷,他们又怎么会死呢?你们凡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低头看看吧,这些都是你造下的杀孽,哈哈哈哈哈,如今你和本大爷一样罪孽深重,本大爷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渡化我,渡化天下!?”
穆容闷哼一声,一股真实的疼痛席卷全身,切肤之痛,心如刀绞。
穆容怔怔的看着那白袍僧人:他在痛。
和尚环顾一周,看着满目的疮痍,潸然泪下。
穆容看不到僧人的脸,她的视角只能看到僧人的背影,可她却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绪。
他的悲伤,他的心痛和自责。
突然,穆容心头一跳,大喊道:“不要!”
桑榆打开了床头灯,看到穆容满脸是汗,表情焦急又痛苦,推了推穆容:“穆容?醒醒,穆容!”
连续叫了好几声,却怎么也叫不醒穆容,抬手抚上了穆容的额头,滚烫。
桑榆冲到洗手间拧了一条凉毛巾贴到穆容的额头上,然后拿起了房间里的电话,请前台叫医生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么做,还有别的办法的,不要这样子,不要!”
“穆容!你醒醒,你别吓我,穆容?”
“河妖,贫僧教导了你八日,以八个故事渡你弃恶从善,就让贫僧给你讲最后一个故事吧。”
僧人说完,将手中锡杖高高抛起,双手合十,盘膝坐在了稀泥上。
“第九个故事叫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以毕生修为和性命立下宏愿大誓:在此地坐化成塔,镇汝百年,南无阿弥陀佛。”
话音落,在空中不停旋转的锡杖迸发出万丈金光,强光刺痛了河妖的眼,它发出了愤怒的咆哮,震的地动山摇。
僧人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狂风动摇不了他分毫,禅杖化作一束光柱,朝着僧人的天灵笔直插下。
“不!”穆容大叫着睁开了眼睛,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举着针头准备给穆容输液的医生惊的跌坐在地,穆容脸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看到了站在床尾的苏四方和桑桐,然后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拥在怀中。
“别怕,别怕,没事了。”
穆容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担忧,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桑榆。
桑榆见穆容眼神空洞,捧着她的脸,心疼的问道:“梦到什么了?”
穆容一眨不眨的看着桑榆,失神的呢喃道:“我不入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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