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安和庄蝶梦登台,他必到场。
这位秦先生是个风流人物,留过洋,回国后得到了重用,年过四十,家里娶了六房姨太太。
他看中了秦淮安,每次出手都是几十块大洋的打赏,奇珍异玩,珍贵首饰从不吝啬。
并放出话去,秦淮安是他秦先生的人,未过门的第七房姨太太。
秦家小院笼罩着一片阴云,庄蝶梦好几天没和秦淮安说过话了。
在秦先生放出话去的第二天,庄蝶梦就独自搬到了厢房去,并且在登台的时候,甩下秦淮安,独自唱了一出《黛玉焚稿》。
那天,秦淮安就站在后台的入口处,看着林黛玉香消玉殒,心如刀绞。
晚上,秦淮安在庄蝶梦的房前站了一夜,房内红烛也陪着燃烧了一夜,就是不见庄蝶梦开门。
画轴上的画面又变的凌乱起来,罗如烟解释道:“秦淮安的时间不多了,我尽力而为。”
穆容和桑榆看着画轴齐齐叹了一口气,各怀感慨。
“烟烟,事情经过,我大致能推测出来了,你挑一些重要的记忆。”
“好。”
秦先生给九爷下了聘,五千块现大洋用扁担挑到了淮梦圆,如此重金只为聘一个戏子,足以轰动一时。
圆中的孩子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看着装满袁大头的两个箩筐,有羡慕的,有憧憬的,秦淮安的身影在她们心中无比高大。
九爷手中攥着秦淮安的生死契,一切大事都要九爷点头。
他虽然有些舍不得秦淮安,但一想秦淮安明年就二十了,人老珠黄,能赚上这一笔,再攀上秦先生这棵大树,何愁不出新角儿?
想通了这一关,九爷笑眯眯的收了聘礼,将秦淮安的生死契交到了管家手中。
秦淮安得知了消息,再次来到庄蝶梦的门前,这次她直接撞开了门,看到了坐在床上,黯然垂泪的庄蝶梦。
她坐到床边,看着庄蝶梦梨花带雨消瘦不堪的脸,心也跟着痛了,庄梦蝶就像是被抽了线的木偶,一动不动,目光空洞。
秦淮安将庄蝶梦搂在怀中:“小蝶,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你的心?你的心有什么用,我的心又有什么用?我们不过是两条贱命,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决定,心有什么用?”
秦淮安却笑了,在庄蝶梦的额前落下一吻:“你还记得五姐吗?”
庄蝶梦安静了下来:“记得。”
“明天你就走吧,盘缠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找过九爷,要回了你的生死契,已经烧了,从此之后你是自由身。”
“九爷怎么肯给你?”
“我现在可不是任他拿捏的小戏子了,下个月十五我就要嫁入秦家,再说,我把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当给了他,他总要给我几分面子。”
庄蝶梦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窝在秦淮安的怀中哭的伤心,挥动粉拳不住捶打:“我要这自由身又有何用?”
“小蝶,你怕死吗?”
“呵,这世道?还不如死了。”
“我们私奔吧,就像五姐当年那样。”
……
庄蝶梦搬出了秦宅,秦先生派人将秦淮安的宅子“保护”了起来,但并未阻止庄蝶梦离开。
“小蝶,你必须走,我的宅子已经被包围了,你带着盘缠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给我信儿,日子定在下月十五,我会争取到最后登台告别的机会,姓秦的自命风流,一定会答应的!能最后赚一笔九爷也一定会大肆宣传,你听到我登台的信儿,就到城外十五里小庙外等我,我们远走高飞!”
这一夜,秦淮安和庄蝶梦重归于好,又睡在了一处,她们说了一夜的话,商讨着离开园子要到哪里去,要做什么谋生以及今后的生活,直到东方露白才沉沉睡去。
画面一转,夜黑风高,秦淮安穿着贾宝玉的戏服躲在城外十五里小庙外的桂树下。
她蹲在地上,极力缩紧身子,身体微微颤抖。
画轴外的三人也跟着紧张起来,祈祷着这次“私奔”可以成功。
可是……秦淮安一直等到天亮,庄蝶梦也没有出现。
画轴上,这一夜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穆容却能体会到秦淮安所有的不安和绝望。
秦先生未过门的七姨太失踪,城里到处都是宪兵,秦淮安回不去了。
天亮了,她看向路的尽头:“小蝶,是我来晚了,还是你没有来?对不起,你怕是等不到我了,我也……等不到你了。”
秦淮安坐在树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林妹妹…我来迟了!
金玉良缘将我骗,
害妹妹魂归离恨天。
……
小蝶,若有来生。
秦淮安错过了她想厮守一生的人,身无分文,地位地下的她,对九爷,对秦先生怀着深深的恐惧。
若不是因为小蝶,私奔这种事她是万万没有勇气的。
五姐被当众刮花脸,打断腰的一幕,深深地烙印在少年的灵魂里,一辈子也忘不了。
小蝶没有来,亦或是小蝶来了,没有等到她?秦淮安更愿意相信后者。
她知道:秦先生是体面人,她就算回去,等待她的将是比死更可怕,无穷无尽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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