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鲜少说这么长一段话,酒保直觉这就是她长久以来一直在找的人,愣了愣。
“刚走,你现在去追应该来得及”。
向南柯拔腿就跑。
空荡荡的大街上路灯昏黄,她跑出两条街,细雪覆满了眉梢,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微微红了眼眶,冲着漆黑的天空大喊:“秦喧!!!”。
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喇叭回应了她。
一直在北京待到年后,二人才回到了锦州,飞机刚落地,顾衍之去取托运行李,她站在大转盘这边等她。
机场的大屏幕上滚动播出着实时新闻,央视国际新闻女主持人字正腔圆,陆青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M国当地时间2月18日晚,凌晨四点半,首都迈尔城遭反政府武装空袭,据目击者称,现场升起滚滚浓烟,爆炸声震耳欲聋,无差别袭击使大面积民房住宅被毁,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极端组织也趁乱占领了位于迈尔市郊的机场,三方冲突持续升级,央视国际新闻记者为您发回现场报道”
画面一闪而过,炮火冲天而起,脚下的地面都仿佛抖了抖。
面目全非的家园,浓浓的黑色硝烟,坐在废墟里哭泣的孩童,缺胳膊少腿面目呆滞的老人被打上了马赛克。
人满为患的医院,身上缠满绷带看不清面目的男男女女的口申口今。
废墟底下压着的绿军装的一角,与站在车顶吹着口哨拎着机/关/枪欢呼雀跃的恐怖分子。
人间炼狱。
陆青时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动弹不得。
顾衍之拖着行李箱回来:“青时,我们走吧”
她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苍白:“好,走吧”。
回到家,顾衍之去做饭,她钻进书房,打开电脑,输入了“M国”两个字,弹出了大量新闻页面。
鼠标缓缓滑动着,页页触目惊心,最后一则是来自MSF(全球无国界医生组织)发布的招募信息。
最底下的邮箱页面里图标一直在闪动,陆青时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来自瑞士日内瓦的一封邮件,用了英法两种语言。
她微微阖上眸子,手指拢上眉心。
“给你,牛奶”顾衍之把玻璃杯轻轻放在了她面前,陆青时转身,用背不着痕迹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谢,饭好了吗?我好饿”
顾衍之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划过,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快了,马上就好”。
陆青时起身,拉住她:“那我也来帮忙”。
顾衍之这才笑开:“好,那你也来吧”。
开春,陆青时去医院复职,刘长生从抽屉里取出她的退职申请书还给她。
陆青时手插在兜里并未接,微笑:“这个恐怕您还得收下了”。
于归一大早的期待就是能重新看见她回来上班,那扇门一阖上,她立马就追了出去。
风吹过走廊,扬起医生的白大褂,于归追着她亦步亦趋:“陆老师,你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继续留在急诊科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陆老师,陆老师你说话呀!”。
衣袖被人扯住,陆青时走不了了,她顿住脚步,轻轻拂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被冷落的于归愣了两秒,微微红了眼眶,复又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就像那个晚上一样。
“陆老师,为什么我留下来了你又要走?”少年人低头,在她面前她总是会做回那个敏感脆弱的小医生。
“陆老师,我已经考上执医了,我现在不会再笨手笨脚的了,我什么都会,我也什么都可以做,我不会再拖你后腿了,我可以配合你的手术,我知道我还是不够优秀,你怎么骂我都可以,别走……别走好不好……”
少年人一边说着,泪水从颊边滑落:“知有也走了……你也走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春日下午的光线柔和而明媚,替她的发丝涂上了一层金黄色。
她看着她埋着头,肩膀在抖动,穿着合身的白大褂,只比她低了一个头,胸前挂着的胸牌上不再是住院医师,而是主治医生了。
陆青时唇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她沐浴在阳光里,缓缓张开手。
“于归”。
少年人扑进她怀里,像雏鸟归巢一般本能地寻求安慰。
“你是我教过……”
于归哽咽:“我知道,你常说我是你教过最笨的学生”。
只是简单的一个拥抱,陆青时便放开了她,更像是一个告别仪式。
“不,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她愣愣看着她唇角浮起笑意,眼神柔和,满脸都是欣慰。
少年人一下子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我那天在手术台上说的,教你的最后一课是什么吗?”
她点头:“记得,永远不抛弃任何一位患者的决心”。
陆青时轻轻摇头:“那也不是最后一课”。
她伸手,像姐姐对妹妹一样,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真正想教给你的最后一课是——”。
她顿了一下:“离别”。
离别——光是咀嚼着这两个字,于归就尝出了苦涩。
这两年来她目睹了太多生离死别,却也没有真正懂得这两个字的含义。
方知有的离开,给她的人生上了厚重的一课,教会她时时刻刻尊重别人的感受,尤其是身边的人,理解和爱护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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