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第三次打开车门下车察看,长长的路途依旧堵得水泄不通, 车流看不见尽头。
她随手扯过路边等候的司机问:“这路, 什么时候才能通?”
司机抽着烟,脚下一堆烟头:“不知道呢, 我都等了四个多小时了,说是前面发生了连环车祸”
于归懊恼地锁上车门,郑医生趴在方向盘上垂着头, 后座的医生一拳砸在了椅背上:“偏偏堵在了最后的十公里上!”
能救命的心脏离淼淼还有十公里远。
于归看着绵延不绝的车流,突然咬了咬牙, 解开了安全带。
“你干什么去?!”
郑医生去拉她, 扑了个空,于归已经打开了后备箱, 拎出保温箱来。
“我们不可能在这等四个小时,淼淼也等不了那么久,我要跑回去”
“你疯了?!这么远……”他话音未落,同行的两位男医生也下了车, 脱掉外套,挽起袖子。
“我们接力跑”
于归脸上溢出感激而又感动的笑容。
胸腔已经被打开,心脏感染得很严重,几乎脆得像一张纸一样,周围的血管畸形也很严重,都粘连在了一起,右心肉眼可见得肿胀,而左心室只有核桃大小。
做了十多年心脏移植的张主任也是头一次做这么棘手的病例,小心翼翼拿电刀剥离着心脏周围的血管和神经。
“陆主任,你帮我处理右心房的下腔静脉,我来处理主动脉”
“好”
二人互换了位置,陆青时一边操作一边吩咐巡台:“给于归打电话问她到哪了”
移植手术并不是说只要把器官从患者身体里取出来再放上新的就行了,还得考虑怎么接如何接才能让排异反应降到最小,最大程度延缓患者的生命。
事先已经让于归保留了较多的下腔静脉,是以她打算把畸形的部分全部都切除了,这些不够稳定的血管留着也是隐患,她打算用供心多余的部分来弥补上,实在不行的话就用人工血管置换。
“联系上了吗?”
巡台护士摇头:“于大夫不接电话”
“那给郑医生打”
过了会儿,巡台捂着听筒一脸为难:“郑大夫说,他们被堵在高速出口上了”
陆青时拿着单极电刀的手顿了一下。
果然。
“马上心脏摘除就要完成了,让他们想想办法”张主任接了话。
她不是体育运动优等生,在学校体测八百米的时候多次不及格,奔跑到极限的感觉和呼吸衰竭很像,肺里的空气被挤了出去,吸入的那些氧气不够维持全身器官的血液灌注,于是会出现乏力、头晕、呕吐、视物模糊,因为难受眼角渗出了生理泪水,那些明明晃晃的街灯在眼前摇摆不定,忽然世界一片黑暗。
于归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却被人稳稳扶了起来:“顾队长!”
她惊喜地喊出了声。
顾衍之骑着机车一路风驰电掣逆行过来,把头盔戴在了她头上,眼看着身后闪烁的警灯要赶到了,她拍拍后座:“快点上来”
于归点点头,抱着保温箱爬上了她的后座:“是陆老师让你来的吗?”
“抓稳了”顾衍之没回头,踩下油门,嗡地一声机车在狭窄的车流里蹭地一下窜了出去。
“你们刚走没多久高速就发生了连环车祸,青时预料到可能会堵车就让我做好来接你的准备”
狂风从耳旁呼啸而过,于归整个面部肌肉被风吹得有些变形,心惊胆战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心想:陆老师真乃神人也。
“这是……”即使事先做了完整的术前检查CT断层扫描与血管造影,术中探查的时候还是在与肺相连接的主动脉背面的阴影里发现了直径大于10cm的动脉瘤。
瘤子的位置很巧妙,挨着主动脉,牢牢粘连着心和肺,如果只移植心脏的话,势必会划破瘤体造成大出血,不移植心脏的话淼淼下不了手术台,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心肺联合移植,可是找到合适的心源已是不易,又去哪儿找合格的肺源呢?
“镊子”器械护士把镊子递到了她手里。
陆青时头也没抬,眉眼坚毅:“拼一把”
赌上前途和命运,去完成一场看似不可能成功的手术。
刘长生急了,从观摩室里站起身来:“陆大夫别胡来,先去和患者家属商量一下”
“你是想先把肿瘤与主动脉剥离开来,然后取下腔静脉进行搭桥,最后切除和肺粘连在一块的肿瘤吗?”
这种方法他只在外文医学期刊上见到过。
陆青时摇头:“不,她的血管太脆了,主动脉出血的话根本结扎不了,所以我要用人工血管置换掉她的大动脉”
“不行,肿瘤表面血管丰富,你信不信你的组织剪还没放上去就会开始出血”
“所以我要用人工心肺来代替心脏的功能”她回头喊麻醉医:“体外循环准备好了吗?”
突然改变手术方式,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张主任放下电刀:“陆大夫,你这太乱来了,失败的话是要承担责任的!”
陆青时抬头,扫过手术室里的这一张张脸,充满了恐惧、不安,彷徨,他们还都很年轻或者正当壮年,谁也不愿意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污点,即使大家的初心都是一样的:治病救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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