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虫族长立在宗庙前,垂着眼皮对着跪在面前的楚阿珩冷笑:“昔日你伤我儿在先,又伤我族人在后。更是胆大妄为的拐了我族圣女出走谷林。可你却不知,我族圣女生来便受着诅咒,五百岁之前离开谷林jīng血会在三十日内gān涸。如今已是三十日整,你来太晚了,老夫也救她不得。此乃天意,更是因你而起的天谴!”
楚阿珩猛然将头抬起,狠厉道:“你是要报复我才不肯救她!诅咒是你们下的,焉有不能解之理!你若肯救她,我愿自损妖丹,随你处置!”
琴虫族长冷哼一声:“若能如此,老夫又岂会便宜你!”
长生的脸色已经灰透,气若游丝,似是随时都会离去。楚阿珩寒着脸色祭出金色长刀,指着琴虫族长:“老贼!若她今日不活,我便要你们整个琴虫族陪葬!”
“阿……珩……”长生吃力的扯住楚阿珩的衣袖,“不要,不要再……为我、杀人了……”
“你不要说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楚阿珩见她醒了过来,赶忙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长生摇头道:“不必了,我随你出谷林时……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会这么快……阿珩,我喜欢你,只是我不能再跟你厮守,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不要忘了我。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也不要叫我……知道……,我会,我会伤心……的。”
楚阿珩面无血色地将她搂在怀里,竟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默默流泪。
长生笑了笑,抬起手抹掉她脸上的泪:“阿珩,不哭。”说完,手从她的脸上滑下去,彻底没了生息。
楚阿珩哀嚎一声,掀起的妖气将整个不咸山都震了三震。
她没有杀了琴虫一族为长生陪葬,只是将长生冰封于一处□□之内。
之后整整数千年的时间里,她都在找寻能令长生起死回生的方法。
直到五百年前的天界与妖魔之间的大战,令她找寻到一线生机,便是炽元丹的无上神力。
彼时妖界比现在更加动dàng不安,已经登入元婴期的楚阿珩参与到炽元丹的争夺混战里,几大氏族联合出手她只堪堪夺取到其中最小的一叶。
因见识过炽元丹的厉害,楚阿珩并木盲目地将其吞入,试着用妖丹将其包裹后,果然能够将炽元丹上的神力化为己用。只是这样一下小叶也足以令她即刻升入凝神之期。只是此法虽然可行,却依旧压制不住炽元丹上的神力,反倒令她生出心魔,修为一滞不前。
这时的楚阿珩只有对无上神力的渴求,她坚信只要能飞升获得与神仙相同的神力,便可将长生死而复生。
而后的事qíng,初息便都知晓了,芙蓉阁被毁,西镜被伤乃至山猪的惨死,从初息的眼前又过了一遍。
就当她以为这个冗长的梦境终于要结束时,玄翎出现了。
在这个境像坍塌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里,玄翎将楚阿珩体内妖丹中的炽元丹与自己体内的炽元丹融合在一起,又放回她体内。
这一切悄声无息,却让初息心中涌出无法言状的痛苦。
她早在掉入东皇太一的记忆境像之时便已经晓得,自己之所以能被玄翎青眼有加,不过是因了她体内的来自东皇太一的炽元丹。
五百年前东皇太一死于天界大劫,炽元丹四分五裂遗落妖界。梦境里总是对东皇太一笑得明媚的神君玄翎……自然是来寻它的。
这一切合qíng合理,可当她亲眼那颗不属于她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聚合,放入她体内时,她方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个为东皇太一装载内丹的躯壳而已。
就像别人说的,一个容器。
一切自以为是丝丝缕缕暗生枝节的qíng感,的确自以为是。
☆、第47章 质问一句再逃
镜像之中的天空已经支离破碎,露出巨大黑色空dòng,人和景物如同一块巨大幕布向着中心一点急速收拢。初息的身体被一股qiáng大的力量带着甩了出去,缺失的五感也重新回来,速度太快造成巨大的压迫感令她想要大声呼喊,却无法开口。高空猛跌,惊醒的意识回笼到躯体内不消片刻,随后安逸之感引得她睡意阵阵再度回归无梦黑甜。
梦境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就连她们的qíng绪都无一遗漏地被她感知。两方境像来回jiāo替,于镜像内时不觉疲累,此刻主魂归位却被激生出的疲劳感牢牢锁住,这一睡便睡了近百年的时间。
从这场沉睡中醒来时,初息觉得整个人浮浮沉沉,清凉惬意的海水托着她的身体,轻悠悠地在阳光下晃dàng。
她睁开眼睛,天空的颜色和空气里花香的气味如此熟悉。这里是……
初息撑起身子,除了睡的太久有些疲惫,身上的伤都已愈合。
她记得,这里是无望海,第一次吞下炽元丹后也是从这里苏醒。
无望海依旧波澜不惊,和她第一次见着时一模一样,如镜面般倒映着苍穹,甚至连池塘边的花糙都没有丝毫改变。
这一处地界就像是与世隔绝,不曾遭受风雨,也不会经历生命枯荣。
初息从无望海正中的池塘里站起,池塘的水从她身上安静流下,远处雾霭之中,山巅之上,熟悉的身影白衣静立。
果然还是她救了自己……
从前她觉得自己与玄翎还是有那么一些缘分的,从巫行山上那会儿到之后的芙蓉阁,虽然玄翎时时都惹自己生气,但却又每次都救她于水火之中。就好像这次,芙蓉阁前仓促一瞥,她是有那么些伤心的,总觉得她对于玄翎而言只是个并不怎么重要的存在。后来她虽然不那么机智地晕了过去,但是晓得她又来救了自己时心中还是有几分雀跃的欢喜。
只是境像中的一幕,也实在叫她心中苦涩,想要唤玄翎一声,却也没有那个力气。
她一直都在身边,可是却又像在天边……
巫行山上的初遇和芙蓉阁里的相处,点点细节涌入初息的脑海中。她总算了悟到玄翎的忽冷忽热的确都是事出有因。妖界那么多妖,没人能承受炽元丹的神力,只有她误打误撞将其承载,玄翎定是不能让她死的。可她心中、画里的人都是东皇太一,偶尔流露出的温柔,也只是在追寻心上人的影子吧。彼时她并不知晓这些,懵懵懂懂的一头撞了进去生出些qíng感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晓得了,有一个道理她还是晓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初息觉得趁着自己对玄翎还未来得及qíng根深种,老老实实地断了所有的念头才是正途。且不论自己与东皇太一之前的天壤之别,但就玄翎身为远古神祗一脉的凤凰,她区区桃花小妖,怎敢高攀?
只是她心中,仍是有一事想要问个明白……初息望着那抹始终离她遥不可及的白色身影脸上显出几分掩饰不住的落寞。
虽身上的伤已好,但初息心灰意懒不愿动弹,也是她实在无处可去。曾经她以桃花谷为家,如今桃花谷被毁她又被整个妖界视为汲取无上神力的容器,诺大个妖界景无她一处容身之地。她这几日一直睡在小花谷里,一连十日未吃任何,倒也没有什么食yù,渴了便喝点儿花谷里的露水,反而双目澄清,胸内的郁结之气也在慢慢舒缓。
玄翎一直待在远山之上,日复一日,连姿势都没有变化过。初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有时怀疑这是否只是玄翎的一个幻影,她本人早就已经立刻此地了。直到某日清早初息醒来,阳光大好,无望海一片望不到头的宁静壮阔,初息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就算她穷尽一生地耗下去,也换不来玄翎的回应。
上次有白韫豚相助成功出海,这回在这儿待了这么些时日,没能见到白韫豚的踪影,倒是从海中央慢慢浮来一只guī背。
那guī背远远望去像一座移动的岛屿,待近了一看,guī背上坐着一位老者。老者也是guī族,一双黑眸被层层叠叠粗糙下垂的皮肤遮去了一半,身后的guī壳也长满了青苔。
初息不知这一大一小两只guī为何而来,因炽元丹一事她对周遭所有人都充满戒备。
“尊驾是否要出海?”老者问道。
“……是。”
“老朽可载您一程。”
“……”
“尊驾不必担忧,我是无望海海guī一族的族长,我族不会术法,万千年来只为海上尊者提供渡海便利。尊驾请上来吧。”
这一声声的“尊驾”在初息听来着实别扭。不过看着老者的确无甚修为,宽下心,上了guī背。
初息与老者一前一后坐于guī背上,微风徐徐,老者问道:“尊驾要去哪里?”
去哪里?这个问题难住了初息。
被困芙蓉阁时,初息一心想逃,一来是不愿屈rǔ于西镜qiáng行双修的yín威之下,二来……她只想见玄翎一面,将她的衣裳还给她。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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