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着雪吱吱的前行,留下两道车辙。花自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笑了笑,也自回转家中。
双喜近日却颇是倒霉,自太子和花先生分开之后,他便被指派着伺候新宠琪官。琪官倒也是个省心的,除了日常必需很少使唤他,奈何双喜和花自芳处的久了竟是有了些感qíng,况心知自家主子心中惦记的还是花自芳,便无论如何看这妖妖调调的琪官也是不顺眼。
长久下来,琪官自然也瞧出来他对自己的不待见,只忍着当没瞧见。偏双喜素日里仗着自己是太子亲信,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见琪官隐忍,越发蹬鼻子上脸,终是一日里惹恼了琪官。
琪官也不和他分证,只在水汭跟前chuī了枕头风,第二日双喜就被水汭敲打了一顿,罚了一月月俸。
双喜很是不服气的和水汭理论道:“他热了冷了,我怎么知道,就为这个就嫌我没伺候好,那也太不公平了。”
水汭道:“你跟了我这几年,我尚觉得你是个有眼力的,怎的在他那里就这般,你是存心的罢?”
双喜一时冲动脱口而出道:“我可不就是成心的!就为了他,花先生才生了主子的气,要不现在花先生仍好好的和太子在一处好着呢!”
水汭沉了脸道:“我与你说过,别再提他。”
双喜道:“主子,你明明惦记着人家不得了,书房案上那副字摆了许久,如今都发huáng了,你还舍不得扔掉,嘴硬什么,去哄他原谅,你们俩仍在一处好着,不就得了。”
水汭有些怒意道:“谁许你多嘴到这地步的,我惦记谁不惦记的用的着你cao心!”
双喜见他真怒,有些怯意,只讪讪的住了嘴,却还小声嘟囔:“要我说,也怪太子自己,非要和那戏子纠缠着,可不是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水汭听得真切,喊了外面侍从进来道:“把这多嘴多舌的双喜给我押到柴房里,饿个三两天!”
如今刚进了腊月,外面还飘着雪花,关在柴房里冷飕飕的,且还要饿着,双喜顿时傻了眼,那几个侍从平日里就看不惯双喜的势力样子,此时得了令,上来一边一个拖着就把他丢进了柴房,迅速落了锁走人。
第40章 第四十回 横生变故张氏归天 qíng难自禁水汭探丧
水汭发了一通火,独自回了书房,案上那幅字果如双喜所说泛了huáng,还是初时教花自芳书写的那幅“花自飘零水自流”,笔法虽不够遒劲,却也端正。水汭看着呆了会,忽拿起扔进旁边火盆里,立时便起燃起了小火,他又似醒觉,忙去盆里捡回来,却已是烧掉了半幅,只剩下半句。
给新儿办了满月酒,请了族里有学问的叔公给起了名字,上行下安,小名就叫了小安。还有半月就要过年,因了这喜事,花自芳早早的就荣国府找了周瑞,想早些接袭人归家团聚,不料周瑞道:“今年花大姑娘怕是回不去了,宝玉房里常用的两个就是她并一个叫晴雯的,可晴雯近日身子不大慡利,宝玉跟前却是离不了花大姑娘的。”
花自芳本是兴冲冲的来,如今又失落的回去把原委说与张氏,张氏听了也无奈一会,忽道:“你妹妹存了那要做姨娘的心思,可听周大爷的意思宝玉跟前还有个模样比她还出挑的姑娘,也不知那姑娘是不是到时会和你妹妹争起来。”
花自芳道:“妈妈cao心太多,妹妹既已有了这想头,自己必是有打算的。”
张氏叹道:“还是当年你父亲造下的孽,若是…”又掉下泪来心疼袭人在贾家受苦,花自芳劝了好一阵子才劝住。
这段时日来张氏伺候赵氏月子,又忙忙的准备满月酒招待来客,赵氏身子虚些产后常气力不济,小安也是张氏带着,连着这一月多来的忙活,头天晚上又伤心了些,一觉醒来,竟有些头晕目涩,勉qiáng着穿了衣裳起来才走了两步就歪倒在炕边地下。
花自芳早早起来把院子里落了一夜的雪扫了,又去厨房里把火生了起来烧上水,水滚了片刻张氏还未出来,他有些疑惑,推了门进去,顿时一惊,急急忙忙的扶了张氏起来到炕上,死力掐了人中直掐的青紫,张氏才悠悠醒转过来,花自芳忙问:“妈妈,哪里不舒服?”
张氏嘴唇颤抖着却是说不出话,看这光景,竟是中风的症状。
花自芳忙去请了那位南边来的郎中,这郎中名叫张友士,祖上几辈都是行医的,虽他未明说,但花自芳也听出来他约摸是在家那边犯了什么事才躲来了京城,见过几次他号脉开药,手法极其jīng妙,药方上也配的极为老道,比之自己半瓶醋的医术不知甩了几百里。此时忙去请了他来为张氏诊治。
张友士号过脉,拉了花自芳出到外间,摇头叹道:“花掌柜,老夫人怕是不中用了。”
花自芳身子顿时凉了半截道:“不是寻常中风吗?”
张友士道:“邪风入体,五行滑涩,已是回天乏术了。怕是出不了正月就…”
花自芳只悬着心,揣着一些或许幸免的想法尽心照料张氏。赵氏知道此事,感念自嫁到花家后婆婆贤良,待她好的直似亲生,也伤心的哭了几回,勉力把小安自己带着,只让花自芳全心照顾母亲。
饶是这样,过了元宵没两天,花自芳早上起来热了饭端着去母亲房中喂饭,才发现张氏于睡梦中已去了。花自芳手抖了几抖,眼中热泪滚了下来。
众人俱是没想到此事,得了消息纷纷来花家吊唁,冷子兴替花自芳把母丧的信儿递给了袭人,袭人闻得也哭的不行,立时便回了贾母,贾母一听忙命人送了她回家,一进母亲灵堂,袭人已是晕厥在地。族里的姑婶姐妹们忙把她扶到里间去开解劝慰。
这些事qíng花自芳一概不理,只戴着孝绫披着麻衣跪在灵前,来客过来安慰,他也只是虚应一声。大家也知他自小和母亲亲近,平日里就已孝顺至极,体谅他此时心qíng,倒也无人责怪他不知礼数。
傍晚时候,水溶得了消息赶来,上了香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见旁边花自芳仍跪着,两只眼睛肿的似桃子一般,也劝了几句,花自芳也只应了两声道:“王爷你且坐坐,我送妈妈最后一程,礼数不周王爷莫怪。”
冷子兴把水溶拉到一边去,悄声道:“王爷你别劝他了,我们都劝过不知多少次了,让他尽尽心罢,最后一次了…”
从这边看过去,花自芳呆呆跪在那白色蒲团上,披麻戴孝周身雪白,偏脸色也煞白的紧,只眼睛红着满是血丝,令人看之心酸,水溶皱着眉道:“他跪了多久了?”
冷子兴道:“今日已是大娘过去的第三日了,从我昨日来了他就一直跪着。”
水溶有些不忍道:“如此熬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却也知无法劝他,只好叹了口气作罢。
天色渐黑,宾客散去,家中还有女眷,水溶并冷子兴也不好留下,只得拍着花自芳肩膀劝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
此时还在正月里,天寒地冻,花自芳连着跪了两三日,身子麻了不说,额上也早已滚烫一片,耳目都恍惚着,只觉得不停的有人同自己说话,有劝自己节哀的,有劝自己保重身子的,还有劝自己想着点小安的。同梦游似的,花自芳忽觉,莫非母亲的死不过是在做梦?
心中方有些欢喜时,抬头又瞧见近在咫尺的灵牌,黑漆漆的木头上白字写着的“花门张氏先妣”,这也是做梦的罢?
身边忽有一人挨着自己坐下,扭头看去却看不真切,那人道:“我刚知道此事,你…莫要太伤心了。”
花自芳茫然想道,他们都劝我莫伤心,妈妈竟真的死了么。
那人伸出手揽住花自芳肩膀,用力抱了抱道:“你别这样,我看着心疼。”
花自芳只觉此人身上甚是温暖,也往他怀里靠了靠,那人似是一僵,手臂却越发用力将他抱的死紧。
只听他说:“我母亲死时,我才十岁,那时我也同你一般连着哭了几日,总觉得自己是做梦,等醒了她就回来了,可我这梦都做了十几年,她也还没回来。小花,你就当以后自己也是做梦,等这辈子完了的时候,总能醒过来,总能再见着她的。”
花自芳不说话,却已热泪满面,沿着脸颊流下来,把那人的衣服都打湿了一片。
那人又说:“小花,你不是有儿子了吗?你以后还能对儿子好些,你妈妈天上看着也安心。”
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花自芳一边哭一边听着,渐渐却听的也不真切了。
袭人在里间哭了许久,那些姑婶劝着她:“你哭了这半时,也想想你哥哥,他从你妈妈不在了就一直在外头灵堂里跪着,谁劝也不听,想着你回来还能劝他一劝,你倒好,自顾自的哭的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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