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听了这诗,正是香莲命运凄惨初始。
甄士隐不自觉的抱紧了女儿,准备问个明白,那道人竟然对那僧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gān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
僧人也不再看甄士隐,答道:“最妙,最妙!"两人话落,又在片刻不见个踪影了。
甄士隐不自觉追了几步,李衍感觉心中不适已经散去,想来两人已经离去。见甄士隐还在寻找观望,甚至还面带后悔之色,便叫道:“甄师叔。”
甄士隐回过头,就看到李衍,笑着走过去。
“衍哥儿怎么来了?你师父没来?”
李衍到了甄士隐跟前,道:“没有,师父留在钱塘了,我yù归京,正好路过姑苏,便来向甄师叔拜别。”
甄士隐思忖一番,听李衍说得简单,却能瞧到他脸色似有感伤之意,他大概能猜到又是他那表兄的牛脾气发作了。
“衍哥儿随我进屋去坐吧,今日天色太晚,就留在师叔家里好生歇息。”
李衍点点头,他所求的就是如此。
说来,还是李衍抱着一丝希望,借着甄士隐将莫夫子再磨回京城。
甄士隐和李衍在书房说会话,自然也能明白李衍的心思。
甄士隐苦笑,莫化舟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看着李衍满怀希冀的表qíng,只得应下亲自写了一封信,然后连夜差人送去了钱塘。
李衍对甄士隐施了一礼。
甄士隐道:“可用还是无用,衍哥儿应该能料到。”
李衍神色间甚是黯然,道:“我知道。”
甄士隐安抚道:“也别想岔了,你师父终究是五十多的人了,故土难离,算来也是成全。”
李衍点点头。
甄士隐拍了拍李衍的肩膀,屋子里便是一番静默。
终于,李衍恢复过来,见甄士隐在摆弄棋子,于是坐了过去。
“来一盘如何?”
李衍学过,虽然在莫夫子手中总是输多赢少,但是也有一定的水平。
“还请甄师叔指教。”
甄士隐笑道:“便让你三子。”
李衍不去拒绝甄士隐的好意,便开始下了起来。
随着棋子落下,若是一开始李衍用时过久,那么之后的甄士隐就更久了,李衍反而越见轻松了。李衍习惯了和莫夫子下棋的速度,他下棋从来都会在落子前想到后面几步,连敌人的走哪步他都要想到,然后会在心中做好下一步的道路。可以说,李衍总会想到前面三子去。
莫夫子之所以赢,是因为他能想得更远。而甄士隐却没有,他淡然处世,自然不会去谋算。
所以,这就是谋士和隐士的区别。
随着甄士隐思考得越久,李衍便和他说起了话。
“今日我似乎见到两个怪人围着甄师叔,疯疯癫癫的,可有伤了甄师叔和英莲妹妹?”
甄士隐一听,眼睛没有从棋盘离开,感叹道:“那到没有,那两人想来真的有什么得道之处。”
李衍垂下眼,他们两个自然是得道之人,说是让一gān风流冤孽偿还qíng债,可是今生偿还了前世,可是今生的因果又该怎么还?
“得道之人素来仙风道骨,这等疯癫之人实在令人生疑。”
莫化舟之‘死’
“得道之人素来仙风道骨,这等疯癫之人实在令人生疑。”
甄士隐听了,没有接话反而吟道:“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李衍想着香菱的结局,说道:“好悲哀的句子。”
甄士隐点点头:“就因为如此,我才怀疑他们真是得道之人。”
李衍见甄士隐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放下了棋子,他同样放下棋子,似是自言自语:“世上求道问仙何止上万,可是均不过百载就如同俗人一般化为尘土。所谓得道,竟不知是逃避悲伤苦痛的懦弱人,还是心如死灰的活死人。”
甄士隐一惊,他看向李衍,却见李衍神qíng淡淡,仿佛说得再自然不过了。
“衍哥儿竟如此看待那些方外之人?”
李衍抬起头,颇为恭敬地道:“若有人真的成了仙,小子便不会这么想。可是纵观上下千年,修道成仙也都只是虚谈,并无亲自见证过。撇下自身的责任去追求这虚无缥缈的道,说是懦弱也高看了。”
甄士隐只觉轰鸣一声,那一字一句甚是震人发醒。想起前些日子所做的梦,所见到的太虚幻境,以及自己心中的向往,他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去。
李衍得再活一世,又有那一僧一道的野仙在前,自然清楚这世界真的有神魂之说。
可是虽然如此,可片观这世界的千百年时光,都是没人能成仙。加上甄士隐抛下发妻,丢下失踪的女儿去出家,实在令李衍所反感。
“披着修道修佛的人多了,这人也变得参差不齐,或许有真心修道逃避现实,但是借道佛之名行那龌龊之事也不少,说不得,这一僧一道也是如此。”
甄士隐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会?”
李衍低声道:“甄师叔莫慌,只是小子胡乱说的。要分辨还需那僧道再出现不可,现在还言之过早。小子听闻邪恶修道之人最喜接受门徒,让门徒帮其作恶,甄师叔只等来日查看。”
甄士隐听李衍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
李衍重新拿起了棋子,希望甄士隐真的听了进去。
“甄师叔,该你下了。”
甄士隐回过神,他竟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为了一个十岁少年之语而忘记与人对弈。
重新观望着棋盘,然后下了一子。
两人来往下着,李衍感觉甄士隐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认真,显然是有杂念。
这棋也下不长了,于是李衍最后卖了个破绽,输了。
甄士隐竟然还未发觉,李衍望了望天,道:“天色已晚,小子先行告退。”
“也好。”
李衍笑了笑,站起身行了一礼。
步出门槛,李衍却停了下来,转过身道:“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这话实在不吉利,甄师叔未查明那僧道的身份,还是莫在元宵让英莲妹妹出去了。”
甄士隐沉下眉头,自是答应。
李衍这才退了下去。
第二日,李衍还在甄府等消息,两地还算远,所以这一天李衍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这又过了一天,李衍还没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听闻新任巡盐御史在今日到任了。
新任巡盐御史便是林如海,贾敏的丈夫。
林如海与李家本身没什么大关系,然这次林如海带着家眷到任,李家和贾敏算是有亲的。
所以,李衍亲自去书斋寻了一副好帖子当做厚礼送了去。
至于拜见,林如海才搬入姑苏,自然需要和众多的官员相见,贾敏是主母,除了和各官员的夫人姑娘相jiāo,还要打理清算家业,可以说,现在的他们是最繁忙的时候。
李衍人微言轻,去不去不打紧,而且送了礼,已经暗里说明了李衍的尊敬。
林如海官至兰台寺大夫,是现在皇帝的心腹,又得了这样的重职,可见他的重要xing。
李衍不去反而消解了别人认为的巴结心思。
不过这一份厚礼送去,李衍身上银子已经见少了,总得说只能撑着回京城。
午饭后,钱塘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师父死了?”李衍死死的盯着来传信的甄柏驿。
甄柏驿感觉老爷也紧盯着,只能耐着头皮道:“昨日小人快马奔到钱塘,这倒了莫宅,就发现仵作官差出入。而且周围有大量的烧伤的痕迹,小人等了很久,仵作就证实了里面被烧的就是莫先生……”
李衍不敢相信,怎么他离开才两天,师父就死了。
甄士隐的手有些颤抖的指着甄柏驿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甄柏驿低声道:“就在前日午后,县令差人查明,是厨房走水的缘故。”
李衍道:“厨房和师父所在书房隔了两件屋子,就算厨房走水,师父不可能逃不出来,怎么会……怎么会……”
“听府内的雇婆说,昨日莫先生似有醉意。然后赶出了她,在厨房寻酒。秋冬本就gān燥,加上酒的缘故,火势增大,莫先生他……他……”
李衍握紧手,醉?李衍能想到的是不是因为他。
甄士隐抓紧了李衍的手臂,道:“快备车,去钱塘。”
李衍被甄士隐拉着走,甄柏驿的速度更快跑上前去安排马车。
李衍上了车,手已经搓出了汗,嘴唇紧咬,让甄士隐忍不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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