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诺本就带伤,腿脚不太利索, 是以并不想穿挤脚的新鞋, 可自己的旧鞋破dòng了, 若是穿尊上那双缂丝绣鞋, 没的辜负了飞廉的心意,左右思忖,还是伸脚挤进了榻下的宝蓝色绣鞋。
换了套衣裳, 出门前照了照镜子,脸色确实不太好, 只得翻找出飞廉送的口脂, 在唇上和两颊都稍抹了点。
这一日着实受累疲乏, 桑诺低头踏入厅堂,转步掀起帘子,jīng神恍惚地走进东暖阁,却不料, 屋外陡然响起一声惊雷!
大雨瓢泼而至。
“啊!”屋里正伺候主子的几个小妖都吓得一片惊呼。
晴空炸雷,是天劫来至的征兆, 生而为妖, 没有不害怕的。
桑诺此时本就jīng神萎靡,听得这声炸雷,吓得都叫不出声来了, 眼前一阵旋转,踉跄两步稳住脚,才没晕厥过去。
抬头看向屋内, 就见梅姨已经慌张地起身来扶,飞廉也神色担忧地看向她,而坐在上首的小尊上,一双凤目中满是惊怒,却不是在看她的脸,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注视桑诺跟前的地板。
那神色,让桑诺以为自己误踩了什么宝贝物件,才气得尊上忽然炸雷!
桑诺慌忙退后两步,却无济于事,尊上仍旧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目光似乎在跟着她脚尖移动。
桑诺不知所措,好在梅姨已经赶来扶住她,将她拉到桌边坐下来,以为她是被雷声所惊,便不断拍她后背抚慰。
灵儿随后赶来暖阁,刚踏进屋子,就见桑诺低头依偎在梅姨身旁,身后站着的桃姐儿并两个侍从,都是一脸艳羡之色。
灵儿抿嘴偷笑,大咧咧地走到桃姐儿身旁。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几个妖神并未在意,梅姨招呼着让大家开席。
小尊上后知后觉回过神,侧眸斜了傻狐狸一眼——
桑诺刚拿起筷子,就听脑海中响起提示音:“警惕!姜雪时对您的好感度下降20点,请小心行事。”
屋里霎时间一片安静,桑诺茫然抬头,发现众人的视线都掠过她头顶,转而看向小尊上。
桑诺:“……”
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尊上掉好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
桑诺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罪,一口气掉了这么大一截好感,吓得连筷子都放下了,怔怔看向那头怒火中烧的龙崽子。
桃姐儿趁机弯身,假装帮桑诺整理碗筷,幸灾乐祸的在她耳边提醒:“谁让你跟主子一桌吃饭的?还不站起来伺候?”
桑诺闻言,眸光一闪,犹豫片刻,只得站起身,心里甚是委屈。
“诶?”梅姨刚要让她坐下吃饭,就听铭叔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去,就见铭叔蹙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桑诺本想站到梅姨身后,才上前一步,桃姐儿忽然一扯她胳膊,想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桑诺本就jīng神萎靡,刚又受了雷鸣惊吓,这恍然间一个拉扯,桑诺一个趔趄,软软地栽倒在地,想爬起来,又使不上力气。
桃姐儿顿时慌了,以为这狐狸假装柔弱,便急忙拽住她胳膊,要拉她起来,慌乱中,一脚踩在桑诺尾巴上。
“啊!”桑诺浑身一紧,疼出一头细汗。
梅姨转身一看,惊道:“怎么回事!”
桃姐儿忙退后几步,低头一看,就见桑诺的尾巴上裹着米白的葛布,此刻竟被她踩得渗出血来!
“你怎么搞的!”梅姨横眉竖目地看向桃姐儿!
“我……她……”桃姐儿这些时日孝敬梅姨的qíng份,眼见着都要白费了,顿时委屈地看向地上的桑诺,气道:“你当着主子的面,使的什么坏心眼儿!平白伸出条尾巴,就为了害我!好狠毒的丫头!”
桑诺根本无力辩解,抱住尾巴疼得直抽气。
梅姨急忙将桑诺扶到一旁贵妃榻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她尾巴上的葛布——
“这是怎么弄的!”梅姨被那深可见骨地伤势吓了一跳,急忙先用法力缓和了她的疼痛。
桑诺这才缓过劲来,却仍旧虚弱,靠在椅子上,气若游丝道:“梅姨,您先用膳罢,菜要凉了,我自个儿回去歇着,明儿就好了。”
“怎么会伤成这样?”飞廉起身走到贵妃椅旁,低头对她说:“我下午就瞧出你气色不好,你还拿话搪塞我!”
梅姨也有些恼了,盯着她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桑诺无奈,只得把下午与牛婶抢夺包裹的事儿说了出来。
一屋子妖神都听得面色不悦。
“太不像话了!”梅姨愤然站起身,看向铭叔道:“既说了是尊上落下的物件,她还敢贪图便宜,竟然还把咱们的人咬成这样,不能轻饶了她!”
见梅姨向自己求助,铭叔一双三角眼顿时亮了,好久没听婆娘找自己帮忙出头,虽然是为了那只野狐狸,他此刻也是极愿意好好表现的。
但今儿尊上也在饭桌上,没人敢越过主子擅自做主,只能跃跃yù试地看向小尊上。
姜雪时此刻神色复杂,并没有侧头去看桑诺和梅姨,而低着头,眉心似蹙非蹙,默不吭声夹起一块东坡ròu,搁在餐盘里。
见主子没有追究的意思,梅姨有些失望,只得回身继续替小狐狸治疗伤口。
桑诺见那龙崽子地冷漠神色,心顿时灰了一半,也不做声地低下头,还不如不说出来,反正也没人心疼她。
众妖神见状,也不敢多嘴劝说,只能默不吭声地拿起筷子,继续吃菜。
一阵压抑的沉默,众人噤若寒蝉,连碗筷碰撞的声响都没有。
“啪——”忽然间,尊上将筷子猛然拍在桌上,低声开口:“飞廉夕墨听命。”
“属下在!”
椅子和地面摩擦出一阵刺耳的锐鸣,两位妖神瞬间起身,松树般笔挺地转身抱拳。
姜雪时一挑眼,淡金色的剔透眼瞳透过长睫看向二人,低声吩咐:“押牛氏过来问话。”
“领命!”
屋里一片哗然,桑诺难以置信地看向姜雪时。
桃姐儿与其他几个侍从目光一碰,心中怯怯,担心自己刚刚踩她地那一脚也被问罪。
飞廉二人问山神要了牛婶的住址,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将牛婶捉回院中,押入东暖阁待审。
牛婶跪在矮几前,打眼瞧见那烛应龙端坐于餐桌上首,长腿jiāo叠,神色不悦地垂眸看着自己,顿时吓得险些晕厥。
不等尊上审问,牛婶便吓得哭天抢地,叩首求饶,哽咽道:“小妖家中贫苦,孩子他爹前日狩猎时伤着了腿,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才一时糊涂,路上捡了个包裹,就想着去典当,换些嚼用养活孩子……”
“还敢狡辩!”梅姨一拍扶手站起身,怒道:“你这哪里是捡着包裹?分明是要抢桑诺捡到的包裹!她要物归原主,你却心生歹念,险些生生咬断她尾巴,还敢在尊上面前装蒜!”
牛婶吓得连连磕头求饶,抬头偷看一眼,见那烛应龙始终面无表qíng地盯着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转身爬到桑诺脚边,苦求到:“好妹子!是婶子不长眼!鬼迷心窍不识好歹!婶子错了,要打要骂凭你处置,只求妹子消消气!”
桑诺别过头,低声冷漠地回答:“我做不了主。”
闻言,一众妖神齐齐看向尊上。
姜雪时后靠在圈椅里,轻声问:“你们怎么看?”
飞廉第一个提议:“此妖见利忘义、心肠歹毒,被押审后仍然不知悔过,巧言令色,若不从严处理,恐她未来为祸人间,属下以为,应削去她十年修为,以示惩戒!”
梅姨急道:“这处罚也太轻了!尊上,这妖jīngqiáng抢您的财物,还想巧言蒙蔽您,依钟山法规,至少降二等仙级,尊上!”
姜雪时抬手示意她别急,只低声提醒:“这里的妖jīng没有仙级。”
“……”梅姨这才恍然,低头一想,还真不好加重处罚——
青丘的妖jīng本就修为浅薄,削十年修为,已经算是重罚了,却仍旧不疼不痒。
梅姨想不出办法,埋怨的看向小尊上。
姜雪时侧头看向一旁的山神,难得正儿八经地议事道:“你山中地广人稀,这些小妖生活窘迫,为何至今不开辟农田、挖凿河塘,让他们自力更生?”
山神一愣,略作思索,才躬身道:“回尊上的话,咱们青丘的小妖,惯以打猎为生。”
尊上问他:“那她丈夫被咬断腿了怎么办?”
“这……”山神面色尴尬。
尊上低头捡起筷子,不紧不慢地下令:“明日起着手此事,先去找一处积水凹地,挖凿鱼塘,由公孙子安负责规划估算,鱼苗、雇工等费用,找梅姨支取。牛氏戴罪参与挖凿工程,不得领取佣金,工期一年,按时竣工,则免除其他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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