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_眉如黛【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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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著叫他用点金疮药什麽的,说那些金贵的药药xing不够厉害,拖拖拉拉,婆婆妈妈。

  他说涂金疮药会很痛,所以一遍遍的在我身上重复làng费著那些药,一遍遍的涂抹,直到伤再也没有裂开的时候,才仔细的绑上绷带。

  可心里哪个地方又裂开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

  那天,真的累了,一口硬气支撑著自己挺著,等到松了那口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隐隐约约的发了烧,在chuáng上喊痛,也挣扎,也哭,也闹,种种软弱无能的样子摆了遍,有人在旁边不离不弃的安抚我,握著我的手,於是後来闹著闹著就安安静静睡了。最後昏迷著醒来,不久又昏迷过去。有人一勺一勺的在chuáng边喂我,可是喉咙痛得根本咽不下去,於是那个人重复著将汤水用口舌送入我喉中。不是不想反抗,只是身子没有一点力气,嘴唇gāngān的,见了水,就逐渐恢复了些,所以那行为也不是一味的让人厌恶。

  有人在耳边说:“等你好了,再给我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梦里我听了他的话,於是安心睡去。

  後来再次睁开眼睛,屋子没人,空空dàngdàng,但我的确还是睡在龙chuáng上。

  扯开衣襟查看我的伤口,居然在宫里那些药作用下也都痊愈的六七,新ròu也长了出来。可是这时候喉咙痒痒的,有些东西挣扎著要出来,留也留不住。於是一张口,一口血喷涌了出来,一chuáng乾净的chuáng褥,全是血迹斑斑。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身子已经坏得不可救药了,是注定要死的了。脸上凉凉的,一摸,一手的泪。

  这时候,我转头去看,发现他站在门前,发现我弄得他一chuáng的被子都是血,呆在那里。

  呆在那里。

  我无视脸上的泪,笑著跟他说:“怎麽办,我可能来不及写我的史书了。”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真的没机会,重新来过了。

  我低头想擦乾净眼泪,怎麽也擦不乾净。我低著头,痴痴的浅笑著,继续说:“怎麽办,我还不想死。”

  然後眼泪不停的流出来。

  ——

  帝王坐在偏殿,审视自己的左臂,左臂不知何时,有一颗小痣,殷红如血。

  那个叫小东西的宫人推门而进,微微行了个礼,道:“司马大人的chuáng褥已经换好了。”

  帝王没有抬头,他平静的问:“御医怎麽说?”

  小东西低了头,小声的说:“积病成疾,连带著上次落下的病根子,怕是好不了了,只能……多拖些时日。”

  帝王只是看著他的手,良久的寂静,然後帝王开口,已经是全然无关的话题。那年轻的帝王轻轻的说:“小东西,来,帮我把这个东西弄出来。”

  小东西看到帝王手上的痣,轻呼了一声,然後再没有多说什麽,跪下了身子,十指尖尖,捏住了那颗小痣,然後慢慢往外拔,这时才发现,拔出体外的,居然是一根女人的长发。

  发尖一滴鲜血缓缓滴落,等头发脱离手臂,帝王一身龙袍皆已汗透,像是忍受了什麽剧痛,却什麽也不说。

  小东西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种下的?”帝王只是摇了摇头,疲惫的笑了,说:“都过去了,我睡一会,等会就出去结了这事,你……五更喊我,再把明天早朝停了。”

  小东西应了一声,然後把头发放进了灯烛中,轻微的劈啪声後,散去了一阵淡淡的huáng烟。

  次日,五更後,一顶轻纱轿早早的出了宫门。四个抬轿的人,健步如飞,轿身稳稳的在空中滑过,过了三柱香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帘门卷起,一个素衣服丧的人矫然而出,正是当今圣上。

  朝阳未起,夜色朦胧,更衬著那身白衣如同神仙中人,那帝王也不回头,只是轻轻嘱咐了几句不要跟来,然後只身前行,那几个轿夫便牢牢把住路口,帝王大步前行,竟是上了一个土丘。两边玉石板路,石刻异shòu,玉碑华柱,尽头硕大石门入口,俨然正是下葬不久的国母陵墓。帝王站在石门前,缓缓抬手,拂过新封未gān的红泥,然後指尖发力,两座石门轰然而开。

  迎面扑来的全是属於死灵般的yīn暗cháo湿的泥土味道,带著森森的冷风chuī到脸上,让人qíng不自禁的发抖。帝王叹息著说了声打扰了,然後安静的前行,手中随手取下了墓壁上的火把,内力所到,火把复燃,照亮出一片浅浅的光明和浮动的昏huáng。

  帝王一边走,一边按下各种机关,小心的避过甬道中间的墓土,不时的拉下绳索和闸门,这恢宏的陵墓本就是他一手cao办,左弯右拐自是应手得心,如漫步閒庭游刃有馀,只是打扰了父母安眠之地的罪责和愧疚,又有哪个孝子贤孙可以无动於衷?帝王冷冷一哼,口中念念有词,掐指推算著自己的位置,而後毫不迟疑拔腿起步前行。

  过几柱香的时间,已到了主墓室,只见一个硕大的单独墓室中,星星点点全是数不清的长明灯。本应该放先帝陵棺的地方却空了出来,只剩下後棺空空dàngdàng的摆在墓室中。

  帝王绕过星星点点的烛光,一步一步踏上石阶,半蹲著凝视著华美的後棺,然後手中缓缓发力,棺门就这样,被慢慢推开。然而——在重重的锦缎丝织品下面,并没有开始腐烂的残骸,只有一个小小的稻糙人。稻糙人上别了一束女人的长发,黑白夹杂,糙人背後用朱砂笔,写满了名字,生辰,还有名字,王娡。

  帝王於是拿著那稻糙人笑了,他看了一眼空dàngdàng的四周,突然对著空气说了一声:“母后,我都知道了,请出来和儿臣一聚。”

  那轻轻的一句话在墓室里萦绕不散,良久,有女子从角落的重重幕帐中现身,如美人姗姗来迟却从容不迫,走进了才发现,那女子一头黑发如同墨染,三千烦恼丝从头上倾泻而下,长到地上蜿蜒曲折,哪里是两鬓华发霜华已逝的妇人,不过是双十妙龄的女子。

  那帝王也是一愣,然後温文尔雅的浅浅笑了,笑著说:“几日不见,母后风韵更胜从前。”

  那女子用很复杂的眼神,冷冷的看了帝王一眼,也在嘴角挤出个笑容,说:“我亦是料不到,吾儿擅闯陵墓,一如谈笑般易如反掌。”

  那帝王低著头浅笑,眉眼里隐约有些哀伤透出来,他说:“母后害得我好惨。”

  那女子愣了一会,亦是幽幽叹了一声,说:“莫怪我,先帝嘱我照顾你,你要成就的是千秋霸业,而不是儿女qíng长戚戚切切,我纵使不舍,也无可奈何。”

  那帝王恍若未闻,只是轻轻的说:“母后,你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仙鹤和白鹭的故事吗?”

  那女子叹了一声,笑了,她说:“怎麽不记得,你当时所有的故事都懒得听,只对这个故事喜爱非常。”那女子说著,仿佛陷入回忆中,有柔美的语气,重复著复述那个故事:“鹦鹉洲上,萋萋芳糙,惟有白鹭并仙鹤一只,两禽皆无偶,某月某日,仙鹤前去白鹭处,曰:’白鹭白鹭,前路漫漫,配我如何?”白鹭对曰:“彼毛色黑白夹杂,睹之甚可厌。”遂不允。某月某日,白鹭思及仙鹤种种好处,上门提亲,仙鹤嫌其腿短貌拙,又不允。此後,年年月月,两禽奔走往来,却无一日同念彼此所好,年年年年,亦复如是。”

  帝王专心的听完後,痴痴的笑了,他说:“母后,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是在说我和他,疲劳的奔走往来,却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我以前总是想,无论他如何,我总不会放手,那qíng爱便可有一半已成功了。却不知我终究也放手了,更不知我这一生仅此一次的放手,彼此之间就给毁得形同陌路,想知这世事沧桑,终不为人力所改。”

  那女子叹了一声,幽幽答道:“痴儿,qíng爱之事,缘由天定,边是相见之缘便要修行几世几生,更何谈相爱相守。想母后最终得在明光殿中锦衣玉食,最怀念的光yīn还是当初在猗兰殿时,焚香调琴,鼓瑟chuī笙。”

  那女子摇了摇头,仿佛往事不堪回首,最终笑道:“你如何得知,我这些唬人的把戏,找到了这里。”

  帝王笑道:“母亲在儿臣左臂种了相思怨,促使儿臣火气不能自抑,那时儿臣便知,除了母后之外,宫中再无一人可近儿臣身,再无一人可使出这种手段。”

  帝王又道:“那相思怨纵使开始不察,後来也必然知道有异,他,儿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那女子听了,轻轻的问了一句:“你这次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兴师问罪吧。”

  帝王听了,也逐渐掩了脸上笑意,轻轻的,却无比坚定的说:“儿臣几日打扰母后凤驾,是为一事所请,儿臣知母後一心求道,已入化境,重得青丝朱颜,仙家之道,远非凡夫俗子所窥视,请母后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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