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周瑜,还有最近总是看到的医者。周瑜看到诸葛,吃了一惊,急忙走过去想扶着他,说:“你怎麽下chuáng了?”诸葛侧身bī开他的手,冷冷说:“你骗得我好苦!”
周瑜皱着眉头说:“什麽意思?”诸葛冷笑道:“都督怕已是取了曹cao首级了吧!孔明在这里,恭贺都督立了大功!”
周瑜面无表qíng的说:“就为了这个?怎麽这件事qíng倒成了我的错,曹cao天下jian雄,人人得以诛之,既然蜀汉不打算杀曹**就算代而杀之,又有何罪,值得先生如此兴师动怒!”
诸葛闻言几乎站立不稳,仰天笑道:“孔明算计一生,到头来确是这个下场。都督,你好狠,孔明斗不过,我甘败下峰。既然都督已经大功告成,孔明也不打扰了,告辞。”
周瑜变色道:“你身子还没好,何况,你说了,我们要一起走的。”
诸葛冷眼看他说:“孔明发疯时的呓语,怎麽连都督你都当真了,除非了孔明死了,否则,今日后,绝不会和都督相见,过往神灵为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周瑜闻言,脸色变了再变,最后一口鲜血像箭一样喷了出来,周瑜脸色苍白,只剩下唇被鲜血染了一层血色。周瑜身子晃了晃,从袖里摸出一枚发令的烟火,狠狠掷在地上,道:“你以为我若是存心阻你,还用得着这般煞费苦心吗?你以为你能利用我府上那扫地童儿送得出那信?你以为我为什麽迟迟不发令!”
周瑜道:“你说我狠,你可知道你比我狠一百倍!”
说着,头也不回,转身去了。诸葛被他吐血吓得脸色惨白,转身问那医者:“他怎麽了?他怎麽会这样!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医者竟是双眼有泪,哭道:“都督本已身上有伤,实难愈合了,这次一气,神仙也无救了!”
诸葛浑身大震道:“你在说谎!”
医者哭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当初都督为了在江上保你蜀汉二人平安,牵动旧伤,已是埋了病根。后来得知你背着他送信,一时怒火攻心,病已发了,多得将军千辛万苦觅得一名贵药材,若是细心调养,还能痊愈,可如今你这一气,都督已然是药石无医了!”
诸葛颤抖道:“怎麽可能,他一向都好好的,怎麽可能?”
医者愤然道:“你难道不知道都督为什麽喜欢穿红色,因为伤口迟迟愈合不了,他是为了遮血迹啊。还有他那次与你欢好——不用吃惊,你身上的伤也是我处理的,你以为他当时为什麽不肯脱上衣,那是因为他身上有伤,不愿意让你担心怕你看到!”
诸葛喃喃道:“是我……都是我。”
医者叹道:“你以为都督为什麽要骗你时间,不过是怕你担心!你以为都督同你离开后为什麽要带你再次回来,不过是担心你身体不适,发热发烧!”
医者流泪道:“都督他一生!东吴付出了多少。可他为了你统统放弃了,今日早上,我带着将军给的药来找都督,当他知道自己的病有转机的时候,你可知道他有多开心。他说要带着你,寻一无人知晓的小山归隐,不问天下,不管江山,终日里耕田!种花!饮酒!调琴!只求与你在一起!都督他犯了什麽错?让你如此对待!!”
诸葛双目流泪,泣道:“是我,是我害了他。”
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进来,却是周瑜去而复返,他的脸色苍白,步子不是很稳。周瑜看着诸葛叹了一声道:“孔明,我已帮你安排好船只,你现在就可以起程回去蜀汉了。”
周瑜又走近了些,突然说:“你怎麽哭了!”
诸葛说不出话来。
周瑜有些笨拙的想去擦他的眼泪,看到诸葛没有反抗,放柔了声音劝:“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气,我刚才说得都是混帐话,你不用听,我不留你了,你可以回蜀汉去了,你不想再见我就不要见了,都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
诸葛一时泪水肆意,哑声道:“我都知道了,我绝不离开你了。”
周瑜脸色微变:“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我快……快死了?”见到诸葛点头,周瑜变色道:“不不不,你要回去,你忘了你发得毒誓了吗?你明天起就不能见我了。我快死了,难道还要你看着我难看的死去吗?难道还要你陪我一起入土吗?不,孔明,不是你的错,你快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你有你要gān的事qíng。”
见到诸葛拼命的摇头,周瑜微微颤抖着,抱着他,良久,一狠心,从后脑快速而准确的敲昏了他。医者变色道:“都督,你……!”
周瑜什麽都不说,他的脸色很苍白,步子有些虚浮,但是一句都不说,一下都不哭,他抱着昏了的诸葛大步走下码头。
把诸葛小心的放在那舟上,周瑜才踉跄着倒在码头,问讯赶来的鲁肃,看到的,就是一向叱吒风云的东吴都督,在码头上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面色苍白,不停的颤抖着,他的眼睛牢牢的盯着一艘远去的小舟。
那舟上有一个刚刚醒过来的人,嘶声的喊,满脸的泪,毫无理xing的不停的想跳下舟,跳到江中浮水而过来,那些嘶哑而拼命的声音被风chuī到岸边,像是杜鹃啼血一样,叫一声就损失了一部分生命,他哭着一声声的喊:“我……我不离开你!我绝不……绝不离开你!”
那个人一次次拼命往江中跳,却一次次被船夫按回舟中……鲁肃脸色大变,愕然回头去看周瑜,发现他双目流泪,脸色白的出奇,不停的颤抖,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一丝血迹流到腮边,整个人已经是失魂落魄。
鲁肃大惊道:“公谨……你,你还好吧?”
周瑜似乎浑然不觉,他用孩子般的语气说道:“其实……严格来说,是我赢了呢……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我。”
周瑜闭了眼睛不再看,两行清泪滑下来,周瑜说:“我快死了,我不能拖累了他。只要他记得我,不忘了我……我,我不寂寞,我不寂寞。”
码头的风很冷,周瑜待了很久,才踉踉跄跄的回去了。第二天,周瑜面见孙权,要求领兵出征南郡。随后周瑜割长江南岸给刘备,但刘备至京口见孙权,要求得到整个荆州,孙权同意。
此后,周瑜退往柴桑郡养伤,一转两年,病体日沈,周瑜自知大限已至。再次面见孙权,要求领兵出征。
孙权问他:“你伤病未愈,理该好好修养,为何要出征?”
周瑜淡淡笑道:“我在一件决定东吴命运的事qíng上存了私心,我想再拼命一次看看,为将军再争些领地。无论输嬴,总是偿还。”
周瑜临行前轻轻的说:“将军,你要小心刘备。”
孙权说:“公瑾早日养伤前来助我,那么十个刘备,我也不放在眼里。”
周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答道:“我此生,有伯符这样的朋友,也有孔明……这样的敌人,纵死,亦无憾事。”
后来,周瑜领兵攻打西川,行至巴丘城时伤口发作,命陨。孙权闻讯后,立即素服迎接周瑜灵柩。
一时间,已是严冬。
诸葛听到消息后,也没有什么大的伤悲,只是觉得天晃了一下,再晃了一下。然后伸手扶住门框。他后来找到刘备,说他想起东吴吊唁。
刘备说:“他文武筹略,万人之英,器量广大。你与他虽是萍水相逢,却难免惜才,若要去,就去吧。这也是为了我们二国友好共处。”
诸葛想说自己与他并非萍水相逢,吊唁也并非惜才。可什么都觉得懒得说。
长江上,诸葛坐在舱里,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融在他的掌心里。有人叫他,于是他站出来,长江滚滚东逝水,从不冻结,可东吴竟然也下了雪。那些好多年没有见过雪的人,从屋里走出来。雪从遥不可及的天际旋转翩跹着飘落,落到门前瓦上,白茫茫的一片,素裹银装。
天像是破了一片,天破碎了的碎片,就纷纷扰扰的落了下来,这片土地从来没有看过雪,但现在看到了。也不知道那空中飘舞的,是天的碎片,亦或是心的碎片。
有人扶着他下了船,再次踏东吴的土地,有些物似人非之感。那个人爱的这片土地还在这里,而且永永远远的将被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热爱者。但是伊人何处?十丈红尘,茫茫尘世,却要去哪里找那样一个翩翩浊世里美玉无暇般的身影。
斯人已乘仙鹤去,小楼不复是伊人。
他似乎不觉得伤心,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有打碎手了茶盏──离开的时光里,试过很多各地的茶叶,那些最柔嫩的少女手指采下的茶叶,最甘甜的山泉,竟然还是泡不出一壶他当年泡给自己与孙权的茶。他试了很多次,每次都是独自喝下失败的作品,茶很苦,心更苦。后来,有一次,他仔细回忆起周瑜泡茶的每个动作,想起他被氤氲包围的每个表qíng,终于泡好了茶,那茶里有他说不清的味道,连甜和苦都分不清。可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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