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後是一个表面华美,实则摇摇yù坠的国家,他是那国家实际上的支柱。他是军师,军师只用出谋划策,可事实上,他要变成树,撑起一片天幕,他要变成水,滋养一方水土。
周瑜说他活得很累,的确很累。
但在千军万马国家社稷前,他从来没有悠閒的选择权和立场。
诸葛不怕死,尽管如此,面对周瑜的威胁和警告,他还是莫名的,觉得危险。
第7章
到了晚上,诸葛呆在都督府内,百无聊赖,屋子周围很静,非常静,静得只听到了虫声新噪和竹林轻响。但这种出奇的寂静反而让人心慌,诸葛知道周瑜亦是早已回府,虽然现在不知道gān什麽,也许是披阅公文,也许正在哪个角落默默窥视。
被抓在手心里的不自由感,隐隐让他觉得有心不自在。那张小条被他塞在手里,这也许是他之後唯一能得到的蜀汉的消息,所以他才不得不更加谨慎,不停的猜想纸条的内容,而那不自在感使得他甚至不敢在无人的空房取出纸条来查看。
诸葛皱了皱眉头,以前有个魏国的谋士说他:诸葛成也谨慎,败也谨慎。那话说得很对,对得让他无法反驳。但他显然不喜欢这种评价,他也希望可以无所畏惧的酣畅大战一场,倾囊而出毫无顾忌,可他从来没有这种自由。他必须要不停的掂量,如果他走错了一步,会有怎样的代价——每一次代价都很严重,後果都很惨痛。
但也许在此时,处在无人能识举目无亲的东吴,他终於得到了这种自由,周瑜能让他付出怎样严重的後果?他想不出。所以他理应不该畏惧。可是就像久在笼中的鸟,纵使打开了鸟笼,鸟儿也会停滞不前。
良久,诸葛终於下定决心,他背对著房门,小心的展开掌心几乎汗湿的纸片,他在一瞬间想笑自己的没用,如果蜀汉将领们得知他们军师也有这样怯弱无能的一天,一定是瞠目结舌。很快的诸葛又定下了心,飞快的流览著纸条上的消息,并暗暗默记在心。
那纸条大意讲了蜀汉东吴两地联合抵御曹军的战况,程普率一万轻骑击杀曹军残兵,意yù将其bī往华容道,蜀汉则负责在华容道将其一举击破,并详细说明了蜀汉准备遣派张飞或赵云率领士兵埋伏在暗处等等的兵力分布细节。
诸葛看完後,为了避免留下灰烬或是烟味,直接放在嘴里吞了下去。此时心才著地,一身轻松的坐在软垫上思考局势,结果就在这里,有人推门而进,定睛看去,正是周瑜。
诸葛暗叫好险,一方又害怕他故作姿态实则心下了然,却见周瑜抱著一chuáng薄被一个枕头,说声叨扰,招招摇摇的进了门。诸葛大惊,问:“你想gān什麽?”周瑜回头一笑,说:“保险起见,还是你我二人同卧同起,粘作一块的比较好。”周瑜说:“你知道,虽然我自诩品xing高洁,但是人言可畏,特别是孔明你这种有前科的人,也希望能够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吧。”
诸葛一时说不出话来。周瑜却是大大方方的把寝具扔到那不算很大的chuáng榻上面,笑眯眯的说:“我们要互相监督哦。”
诸葛在一瞬间很有吐血的冲动,一向温和淡薄的他一时也气得牙关紧咬:“都督,在下没有和别人同chuáng共枕的习惯。”
周瑜不以为然的笑笑说:“非常时期必行非常之法则,顺便说说,在下因赤壁大捷已被将军加封为副将军,可不是都督了,不过孔明以後叫我就叫公瑾便好,你我二人无需拘束。”
周瑜说著,看看窗外天色已黑,笑著说:“孔明,天色已晚,就寝吧。”然後若无其事的开始坐在chuáng边除去鞋袜,露出一双乾净的脚,然後明目张胆的开始脱衣服,先解了束发丝带,散下三千青丝,再脱了一身红服,露出白色的中衣,然後笑眯眯的解开腰间的衣结,只剩下亵衣的时候才钻进chuáng外面的那chuáng被褥,然後保持著那样恭谨而值得信赖的笑容侧著身子面对诸葛,用手拍著里面那chuáng被褥,道:“孔明,快点来吧。”
诸葛白净的面皮静静的染上一层死灰色,可偏偏周瑜表现的如此正常而若无其事,诚恳到让自己有了两个人很熟的错觉,这种错觉使诸葛不得做出任何推辞——因为推辞会让自己无可避免的显得多虑和小家子气。
於是诸葛咬了咬牙,也站在chuáng边脱自己的鞋袜,周瑜则侧卧在chuáng上大睁了一双眼睛,眨都不带眨,虽然是面对周瑜那样单纯而质朴的眼神,诸葛却偏偏想到蜀汉不安定时期,不幸遭遇了采花大盗後的一位女子的获奖感想——女子说:在色láng的眼睛里,奴家穿了再多也是赤luǒluǒ的。诸葛在那样的眼神里流了一身冷汗後暗骂自己多疑,可手却无论如何不敢再继续解衣服了。索xing决定和衣睡下,然後一脚上了chuáng,再一脚跨过chuáng外侧那具挡路的身体。面对穿里睡著,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脖颈上有平稳而温热的吐息拂过,心就漏跳了一拍。
第8章
诸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很不舒服,胳膊脖颈一动就嘎吱嘎吱的响,竟是落枕了。似乎还做了一场什麽梦魇,似乎在梦魇里想到了什麽。模模糊糊的梦,梦醒汗湿重衣。
周瑜似乎很早就醒来了,但是一直都没有从chuáng上爬起来,诸葛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正睁著眼睛看著诸葛的背影,见到诸葛脸色不是很好的看著他,周瑜笑了,是一个淡淡而温柔的笑。
周瑜看到诸葛似乎jīng神不是很好,便传来下人把早饭搬到屋内,诸葛倚在chuáng上,闭著眼睛在想些什麽。周瑜也不打断他,用纤长的手指,耐心的调了羮汤,递到诸葛手里。
诸葛接过来,喝了几口,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他飞快的把昨天发生过的事qíng回顾一遍,然後再次想了想那张纸片上的内容,部署,部队,地点,时间,一切如此的正常,没有纰漏……是啊,连守将都没有纰漏,赵云或者张飞,不能要关羽,因为曹cao对他有知遇之恩,难保他会重私qíng而轻大义。
让张飞、赵云来守,那曹cao才必定死路一条。曹cao死後,北方大乱,北方又会回到群雄争霸的局面……可这样哪来的三足鼎立?——原来这就是心里那隐约的不安!
曹cao一死,蜀汉和东吴必定分庭抗礼,可偏偏蜀汉将寡兵少,不过数万的军队如何对抗的了东吴,自然只能任由东吴动作,自己原地不动。可如果此时孙权向北进攻中原,占领许都,孙权会选择拥立汉献帝还是废掉汉献帝?废吗……不,自然是前者。如果废掉汉献帝,孙权就会成为另一个董卓,更加会成为其他势力的公敌。孙权长驱直入进入中原,自然害怕在其他势力联合起来对付他,害怕江夏的刘备给他背後来一刀。而如果孙权拥立汉帝,天下就会更早进入太平盛世,不会出现三国鼎立的局面……诸葛想,他自然希望太平盛世——蜀汉创造的太平盛世。
拥立汉帝后,孙权因在赤壁大战中重创曹cao也可封候拜相,可刘备呢?刘备自从脱离曹cao後是连战连败,守徐州丢徐州,守汝南丢汝南,守新野丢新野,功绩一件没有,最多只能说是杀了曹cao这一件功。这算多大的功劳?大不了是犒劳一番。
诸葛记得,他曾跪在刘备脚下,说,他要帮他去争一个天下。
不能杀曹cao,不能杀!必须放掉他,蜀汉才有定鼎中原的可能。
谁去放?如果是张飞去放,张飞是个蛮汉,你就算跟他明说不要杀曹cao,他也会提著曹cao的脑袋回来;如果是赵云呢?赵云是个接死命令的人,你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可在那种qíng况如何明说要放曹cao一条生路。
可如果是关羽?如果可以让关羽去放……则大计可成。
必须让乱世继续下去,刘备才有足够的理由继续攻城掠地,壮大自己。
周瑜在一边细条慢咽的咀嚼著食物,馀光轻轻扫过诸葛,只见诸葛倚在chuáng上,长发微微遮眼,一缕发丝粘在唇边,嘴角几乎不被察觉的弯了上去,手中那羮汤就那样捧在手里,几乎一动不动。
周瑜浅笑出声,走过去,半蹲在chuáng边,说:“吃吧,都快凉了。”
诸葛一下惊醒过来,脸上表qíng慢慢的开始活动起来,挤出一个笑容,说:“哦。”想动手的时候,汤勺却被周瑜抢了。
周瑜坐在chuáng边,拉著勺子舀了口汤,笑著说:“张口。”诸葛一时说不出话来,那汤却已经被递进嘴里,机械的吞咽下去,见又是一勺舀好了送到面前。有些无措的拒绝起来,诸葛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周瑜也不勉qiáng,拂拂衣服,潇洒的站了起来,诸葛一手捧著碗,一手扶著chuáng沿,慢慢的站起来,将脚踩进鞋子里,正要走到桌子前坐下,却听到周瑜背对著跟他说。
他说:“怎麽,你想让关羽去守华容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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