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烛点点头,望向那个被江惜月叫作“留山”的云麓少年:“好点了没?”
少年本来身材瘦小,加上病了几天的缘故,脸上鲜有血色,甚至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于是更显得虚弱了,只有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灵动不已,与几天前那个混沌的尸兵小云麓判若两人。
“你就是大夫?”留山一边说着,一边把况烛上下打量一番,说出的话有些中气不足,但音色却是清脆悦耳。
况烛道:“我是。”
“你真是大夫?”
况烛一愣:“……有什么不对?”
留山嘻嘻笑道:“能解这种毒的人,我一直觉得应该是老头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况烛原本被夸得高兴,却听到旁边有人不痛不痒的一声冷哼,忍不住用有些怨念的眼光瞥了对方一眼,但很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尸毒虽然罕见,但放在冰心堂中并难解,倒是你,好端端的怎会中了这种毒?”
留山一听,明亮的眸子霎时沉郁下来,他迟疑着将十指搅在一起,低头道:
“中了毒的不只是我一人,只是我活的久了一点罢了……”
况烛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不由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很多人也中了毒,只是他们已经死了?”
留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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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云麓仙居首席弟子慕远被封为新一任的王朝国师,这件事八大门派的人也有耳闻,留山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陪同慕远去王朝上任,哪知道慕远半途中突然决定放弃国师职位,与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一名女子携手出走,云游四方去了。
“他这么走了,我们没办法跟掌门jiāo待嘛,”留山苦笑道,“我们四处寻找师叔的下落,师兄还没找到,却在映日荷塘管了一桩闲事,结果……全把xing命搭进去了……”
况烛陡然变色:“你说在映日荷塘?”
留山见况烛神qíng突变,忙问道:“映日荷塘,有什么不妥?”
况烛脸色微白,急道:“映日荷塘地处江南,竟会发生尸毒怪事,还折损了几名云麓弟子?这……这让驻守江南的冰心堂颜面何存?”
冰心堂是驻守江南的唯一门派,而且还以悬壶济世为旨,这事关系到师门声誉,再想到临行前掌门提到的地脉衰弱之事,况烛顿时有些不安,宋屿寒轻轻扯住他,道:“别急,听他细讲。”
留山犹豫了一下,道:“这也不是冰心堂的错,只因……映日荷塘附近的活人……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
况烛惊道:“竟有这么严重?为什么从没有听人讲过?!”
留山yù言又止,灵动的双眸中,犹疑之色显而易见。
宋屿寒冷声道:“你有什么不能说么?”
留山愣住,看了看宋屿寒,再看看一脸焦急的况烛,摇摇头:“我若是说了,大夫能不管么?”
况烛厉声道:“此事关系冰心堂声誉,更关系江南百姓的xing命,你不说难道我就不会管么?”
留山道:“你们若是管了,恐怕也会死的。”
况烛脊背一凉,咬牙道:“你这么一说,身为中和堂掌针,便更无退路了。”
留山皱眉道:“那样的话,你们都会跟着去?”
江惜月笑道:“反正大夫都说没退路啦,你尽管说吧!”
留山叹了口气,道:“映日荷塘那边的百姓,全部都已经被这种尸毒控制了……普通人察觉不到,所以消息根本无法流出。”
江惜月好奇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
留山道:“云麓仙居自然与寻常人不同,我们接近那些小镇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就像大夫所说,这么多百姓的xing命,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查到源头以后便立刻赶去阻止,结果——”他苦笑一下,“结果正如你们所见了,师兄师姐全部中了尸毒,我逃出来的时候以为没事,没想到还是……”
况烛一直苍白着脸色,僵硬地追问道:“源头在哪里?为什么会难对付?”
许多云麓弟子合力不敌,qíng况算很罕见了。
留山道:“源头在江南乱葬岗,你们可知道?”
况烛点点头:“这个自然。”
——难道是那里的尸骨出现了异常的变化?可是尸骨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异变,甚至跑去袭击控制百姓?就算前者还有可能,但对于缺少jīng神意识的尸骨来说,后者的可能xing实在太低。
留山似乎看出了况烛的疑惑,继续解释道:“那里的众多尸骨的确都化为了尸兵,但这并非自然异变,而是有人蓄谋为之。”
况烛愕然道:“人?什么人会做出此等劣事?更何况……是……人?”
——一个活人,与尸兵为伍?
留山迟疑道:“我们也觉得奇怪,但那的确是一个人,一个大活人,身边还有几名死士保护。”
江惜月睁大眼睛:“人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八大门派会对付不过他?”
留山摇头道:“单是闯过那几名死士,我们就全军覆没了,更别提跟首领jiāo手。”
况烛难以置信道:“除了八大门派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如此厉害?”
留山继续摇头:“那几名死士我不知道,但那名首领向我们报出了他的身份,那身份也很是奇怪。”
江惜月立刻好奇道:“什么身份?”
留山道:“他说他是‘幽都魔君’?……可幽都不是一个传说么,那里真的有人?”
况烛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只捉住自己的手突地一紧,抬头看去,宋屿寒脸上的担忧稍纵即逝,仍是一言未发。
江惜月似乎更加好奇了:“幽都?传说中不是妖魔祸乱之地么?那人是幽都人?”
留山眨眨眼,推测道:“既然叫幽都魔君,应该是幽都人吧?他还有名有姓呢。”
江惜月忙问:“是么?他叫什么?”
留山老实答道:“他说他叫张凯枫,是个平常的名字吧……江姑娘?”
听到留山报出名字的瞬间,江惜月突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脸上的活泼与天真骤然消失,反而被无数的震惊填满。
“江姑娘,你怎么了?”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表qíng,况烛不由关切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张凯枫……”
江惜月掩住嘴摇摇头,虽然脸上满是震惊,但眼中竟还泛起一点泪光,沉默了许久,终于颤声道:
“张凯枫……那是,那是我十几年未见的师兄啊……我们以为他死了……怎么会……”
“……那样的话,江姑娘你岂不是认识他?”
江惜月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点头,却道:“大夫,这件事qíng请……千万千万……不要告诉陆师兄!”
况烛一愣,猜想是弈剑师门内部的纠葛,虽然好奇,但看江惜月如此表qíng,必定是不便过问的伤心事,只好犹豫道:
“不告诉他的话,映日荷塘的事……”
江惜月颤声道:“我们只告诉他那里有个幽都魔君,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名字!至少……至少现在不要说……”
——但是,如果真的要前去调查,迟早会知道的吧。
况烛在心中默默叹息,原来陆南亭也会有不能触碰的过去么。
“好,我们不告诉他,”况烛欣然答应,想把江惜月心qíng拨回正轨,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把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担忧暂且放到一边,转而温和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想问呢,这会儿陆南亭大哥到哪里去了?”
江惜月一愣,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斟酌词句,但在这期间,表qíng逐渐恢复了常态:
“……师兄啊……他半夜偷懒睡着,我一气之下把他打昏了,现在还没醒呢。”
屋子里顿时又冷了场,况烛突然觉得气氛转变得有些过头了。
“……他……他没事吧?”
“没有啊,能有什么事?”江惜月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况烛讷讷地再次转变了话题,问留山道:“身体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留山皱了皱眉,道:“身上好了很多,但是我记得有人敲了我一下,后脑勺到现在还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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