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江惜月,和红着眼眶却站得笔直的陆南亭:
“我若将他救下,必定会耽误弈剑众弟子撤离的时间。”
“那又如何?”
“我们将时间压到最后一刻才开始撤离,所以撤离一瞬都无法拖延,否则——失去的将是更多弟子的xing命。”
陆南亭与张凯枫,比与江惜月还要好。感qíng绝不是假的,身为师父,卓君武看得分明。
师兄师弟几乎形影不离,他们只要在一起,不久以后,就算踏遍整个大荒,也可以无所畏惧。
陆南亭回完师父的话,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眼睛仍旧倔qiáng地盯着他,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卓君武有些震撼,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深明大义,如果长大,一定会成为一代超越前人的弈剑掌门。
于是,陆南亭的名字,自此一战,传遍大江南北。
然而张凯枫的名字,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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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们拜师时,卓君武曾经说过的话,”张凯枫淡淡地叹了口气,“‘弈剑掌门门下弟子,历来同生共死。’对么?”
陆南亭神qíng微动,凄然一笑。
“我一直觉得,也一直相信,师兄从来都是个恪守师父教诲的好徒弟。”
当时那个被拖入妖魔恻恻黑暗中的少年,一边满怀着惊恐,一边却又不甚担心。
——同生共死,既如此,师兄一定会来救我的。
这么想着,他在黑暗中一直等。
满是妖魔的地方,他什么都看不见。
锁妖塔里有无数妖魔的呼号,有诸多可怖的鬼神,妖魔挤在狭小的空间里,yīn暗的瘴气与狰狞的利爪及缠在一起,少年无处可躲,只能不断受伤,他缩起身子,闭上眼睛,一直等。
一直虚弱到睡着,又醒来,再昏睡过去。
反复地做着被获救的梦。
醒来之后,却是一切如常。
无尽的黑暗,从内而外,从每一个毛孔到每一寸心田。
——为什么呢?
师兄不是一直都很听师父的话么?可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也许他救了,却没有成功?
师妹一向心软,也许是是没把他带走了吧。
那么,便再也无法呆在他身边了。
少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呆了多久,他第一次哭了出来。
然后,在一片扭曲的声音中,他竟然听到有个人道:“你很想活下来吗?”
——想。
“那就跟我走吧。”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那个人如是说。
那个人不是他的师兄,他最终也没能等到他,却在重新活过来之后的某一天,听到遥远的那片曾经生活过的大荒的土地上,听到了陆南亭年纪轻轻,却深明大义的传说。
——因为深明大义,所以没有来救我吗?
张凯枫扬起手中的剑,眼睛眯起瞅着剑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兄,上次的jīng彩我错过了,所以这回,至少让我亲眼看一次,你的深明大义。”
他说完,江惜月向陆南亭挥出了剑。
陆南亭还未出招,江惜月却被迎面飞来的一张灵符击退。
宋屿寒波澜不惊地收回手,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原来弈剑的弟子都如此无聊。”
陆南亭脸上一白,不知道改如何回应,张凯枫却毫不介意,反而颇有兴致地眯起双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你身为太虚观新一代支柱的宋屿寒,如果遭遇这种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宋屿寒想了一想,道:“我肯定不会救你。”
张凯枫疑道:“为什么?”
宋屿寒道:“因为我不认识你。”
张凯枫一愣,立刻笑道:“原来如此,但若这个人不是我,而是一个与你十分要好,几乎形影不离的人呢?”
宋屿寒的目光下意识向况烛的方向一扫,几乎没有迟疑便道:“我会救。”
“但这样一来,你可就牺牲掉了别人的xing命。”
“与我何gān?”宋屿寒面不改色。
陆南亭心底一寒,说不出到底哪一种才是冷漠。
张凯枫听到这样的答案,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宋屿寒一眼,伸手将身后的况烛拉到身边。
宋屿寒目光一滞,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张凯枫笑道:“既然你的选择和我师兄不同,那我我倒想玩一个游戏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救的人,就是他吧。”他一边说,一边向况烛挥了挥手,况烛毫无知觉,乖乖地向前走了几步,与江惜月站到一处:
“——师兄,如果你不杀他们,我便会让他们一同血洗永宁镇。”
陆南亭陡然变色,他艰难地望向不远处的宋屿寒,宋屿寒也默默地回望过来,眼神中仍是无动于衷的清冷。
陆南亭苦笑一声,凄然叹道:“师弟,你这是何苦?”
张凯枫不答,轻描淡写地一笑,继而对宋屿寒道:“现在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如你所说的那般去做。”
宋屿寒对陆南亭道:“你会杀他们?”
陆南亭道:“我会。”
宋屿寒道:“他说让他们去屠镇,你可相信?”
陆南亭道:“以现在的qíng况看来,他一定做得出来。”
“那好,”宋屿寒叹了口气,“江姑娘你杀不杀我不管,但是阿烛你绝对杀不得。”
张凯枫满意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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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挣扎,四人终于还是斗到一处,不过却是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
江惜月与况烛,一剑一针,一远一近,矛头直指陆南亭,招招杀意bī人,然而陆南亭毕竟是弈剑首席弟子,江惜月本不是他对手,况烛的杀伤力更不必说,加上这二人的攻击实非自我意识,真打起来不免缺了气势,陆南亭一人对二不仅可以应付得来,反而占了些上风。
不过宋屿寒偏偏又cha手进来,手腕翻转间,长剑剑花四散,比之弈剑的天回云舞毫不逊色,他借着两方都不会攻击自己的从容,不偏不倚地挡住陆南亭每式进攻,却不破开他的防守,这样一来,陆南亭伤不到两人,两人也伤不到陆南亭分毫,qíng势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张凯枫在一旁看着,脸色却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原本是想让陆南亭陷入难堪,现在虽然多少达到了目的,却总觉得很不自在。
心头涌起了些怒火,莫名的,难以言状。
——“我会救他。”“那些人的xing命,与我何gān?”
张凯枫冷冷地望着四人对峙,突然面无表qíng道:“停。”
江惜月和况烛停了下来,陆南亭松了口气,于是也跟着停了下来,宋屿寒亦然。
张凯枫面无表qíng地朝况烛招了招手,况烛带着与当前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悠然神qíng,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宋屿寒立即斥道:“你又想gān什么?!”
张凯枫一手拉过况烛挡在身前,另一手提起长剑,横在他的脖颈,又露出了笑容:、“我改变主意了,稍微换个规则,如果师兄杀了师妹,我就帮师兄杀了这个中和堂的小掌针,如何?”
——为什么这个冰心大夫的运气这么好?同是掌门座下的首席弟子,为什么偏偏是陆南亭做不到?
宋屿寒一张俊脸绷得铁青,咬牙道:“这有何不同?!”
张凯枫把况烛拉近自己,低头望着他温雅清秀的面孔,淡然道:“我只是突然想亲手杀了他,如此而已。”
然而不知为何,闻听此言,从开始一直从容冷淡的宋屿寒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手中的剑尖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唉,可惜你杀不了我呀。”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全新的声音,通透轻缓,透着淡淡的无奈。
张凯枫一愣,喉间先是一阵疼,继而一凉,身体竟像是锢住一般动弹不得——?!
“——你?!”
眼前的人一低头便脱离了他长剑的威胁,身形一晃,迅速奔至宋屿寒身边,继而被后者一把捉住,死死护在身后。
“——你身上的毒解了?!”
银针的失心效果时间很短,不过已经足够况烛跑这几步路的距离,张凯枫缓缓垂下长剑,面露愠色,却还是难掩惊讶之qíng。
况烛叹了口气,一边安心地贴紧宋屿寒的手臂,一边颇为欣慰地眯起双眼:
“错了错了,我不是解了毒,而是根本就不曾中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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