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白一愣,苦笑道:“若放在几天前,我肯定是不信的……可现在,他救下了大哥,所以我……信。”
尽管这话还是带了些犹豫,却已让况烛心下稍宽:
“你放心,你大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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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烛要给莫道然施针,莫少白带人退出了卧房,让弟子们在院中守着,自己和仙鹤阿丹等在正厅里。
屋里只有两个人,况烛心无旁骛,一套润脉的针法使得十分顺利,再去试莫道然的脉象,逆流也几乎消失了,顿时欣慰不已。
——不过,宋屿寒这回又去哪里了?
况烛一边在心底抱怨,一边想开窗透透气,谁知刚走到窗边,却听到窗下一阵细碎的嘀咕声:
“宗主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宋屿寒到底哪一点可信?”
“莫师兄也是,不就是救了宗主一命吗?谁伤了他都还说不准呐!”
“早就觉得宋御风不对劲,果真是道貌岸然,老子是这样,儿子能好到哪去?”
……啊啊,说得真好。
况烛把窗户挑开一个小fèng,从药篓里摸出一把九心海棠,默默地撒了出去。
刚刚合上窗户,chuáng上躺着的病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况烛一喜,急忙赶到chuáng边:“莫宗主,你醒了?”
莫道然缓缓地睁开眼,看清了况烛,虚弱问道:“屿寒……他人呢?”
听到这个称呼,况烛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答道:“宋屿寒不在。”
“不在?”莫道然愣愣道,“他去了哪里?”
况烛照实道:“我们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不知道去了哪——”
“糟了!屿寒他,他——”莫道然突然脸色大变,挣扎着起身,无奈身上无力,竟差一点栽下chuáng去。
况烛忙扶住他道:“莫宗主,怎么了?”
“屿寒他去了太虚观!他不能去——去了——必死!”
况烛一呆,还没来及说话,莫少白突然冲进来道:“大夫,不好了——!……咦大哥你醒了?”
况烛与莫道然警惕道:“什么不好?!”
莫少白回过神,忙道:“那只丹鹤被咒符召走了!师弟他恐怕是出了什么事,要急用丹鹤才会——”
“屿寒他肯定是出事了!”莫道然当即就要从chuáng上下来,“我得去……”
况烛拦住他道:“莫宗主,你现在这样子,根本是去不了的!”
莫少白立即道:“大哥,我去!”
莫道然怒道:“你去?屿寒都对付不了他们,你去更是送死!”
况烛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道:
“莫少侠,你留下来照顾莫宗主,我去。”
“……你去?”两人惊讶地看着况烛,“可你是个大夫!”
况烛微微一笑:“救人嘛,当然是大夫的qiáng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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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清逸幽然的太虚观,如今已是面目全非,放眼望去,叛乱横行。
熟悉的山路石阶,如今走来满是艰难。宋屿寒拼命闯过几道山门,心下骇然。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召出了邪影,幽幽的青色幻影寂然而苍白,时而一笑,与主人的面目重合,狡黠诡谲。
宋屿寒终于明白了他们叛乱的原因。
邪影真言,太虚观自古的禁咒,虽然qiáng大,但邪影一旦被召出,普通人几乎无法驾驭,只要稍受蛊惑,变会立刻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闯过最后一道门,踏入庭院,剩下的力气只够再突围几步,便被纷涌而来的弟子团团围住。
每个弟子的身后都站着一个飘忽的影子,宋屿寒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
所有通灵瑞shòu都无法再继续御敌,最后实在bī到绝路,连留在冰心堂的丹鹤也召了回来。
难道真的让他说对了?一旦回了冰心堂,就真的再也无法见面了?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一剑,这一停下来才觉得疼,低下头,右手的剑尖垂着,却见一道血流顺着剑身,涓涓而下。
“……玉玑子可在?”
“原来宋大公子是来找玉师叔的?”周围的人一阵哄笑,“真可惜,他不在。”
宋屿寒也跟着笑了。
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背叛太虚观,为什么要背叛大荒,为什么要蛊惑宋御风修炼邪影真言,若非如此,父亲还是父亲,太虚观还是太虚观,大荒也没有此等浩劫。
宋屿寒,也不必背负此等不清不白的名声。
只可惜,区区宋屿寒,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挑剑,剑尖血珠飞溅,周身显出道道锁链,幻影jiāo织。
对方的人群中顿时起一阵惊呼:“邪影真言!?”
惊骇的众人纷纷举剑,剑诀灵符,从四面八方飞纵而来,击在身上,但在这种时候,jīng神绷得紧紧,疼痛竟然感觉不到了。
——邪影真言,若是自己,或许可以驾驭得了?
锁链即将碎断,意识有些模糊,宋屿寒想,就算驾驭不了邪影,至少可以把他们杀个jīng光!
“——宋屿寒!”
一下子清醒了。
“宋,屿,寒!”天空中传来的声音,不是错觉。
心神一乱,凝结出的锁链立即涣散,宋屿寒愣愣地垂下剑,抬头。
“——你敢用邪影真言,我就戳瞎你!”
灰暗的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青色玄蝶在头顶盘旋一圈,继而俯冲而下。
包围的人墙被冲开一个豁口,有个白色身影飘然着地,挟着一抹暖红,落在身后。
背上又是一阵刺痛,宋屿寒觉得眼前黑了一黑,随即被对方的后背抵住,顿觉安然。
“阿……烛……?”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勾住他的左手。
……好暖。
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浑身冰凉,只有背后和左手是暖的。
“八门化伤。”
脚下一片碧光绽放,在昏暗的观中显得格外耀眼,周围敌人慑得后退一步,宋屿寒又yù开口,突然眼前一花,墨红的罂粟煞那间飞舞开来。
视线还未恢复正常,左手被况烛猛地一扯:
“愣着gān什么?还不快跑!”
原本就站不太稳,身子一歪便跌到了什么上面。
隐约闻见一声短哨清响,翠色玄蝶腾空而起,罡风恻恻而过,玄蝶几下振翼,地面上的追喊声渐弱渐远,终于不见。
竟然……逃出来了?
玄蝶飞得很稳,宋屿寒却觉得冷,眼睛睁开看不清东西,好在对方的手还没有放开,顺着手的方向挪动身体,把头埋进一片温暖:
“阿烛,”笑了起来,“是你么?”
就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竟从一个世界落入另一个世界,真像做梦一般。
没想到宋屿寒竟然会靠进自己的怀里,况烛霎时有些慌张,一路上煞费苦心营造出的从容气势,一下便被捶出一条fèng来:
“是,是我……”
宋屿寒收紧双臂,轻声开口:
“……好想你。”
“……”
况烛之前想,自己千万不能先说出这句话,先说出来就是没出息。
可是现在宋屿寒说了,非但没有显现出想象中的弱势,温柔的声音滴进耳中,反而弄得自己更láng狈。
“想我没有?”宋屿寒又问。
此言一出,像是有根针刺进心里。
呼吸不畅,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况烛在心里不甘地哀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为什么一定要问啊。原本想让他以为,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很从容,很豁达,悠闲自在,什么都没有担心。
可设想终究是设想,真正见面之后,一切都忘了个gān净。
“有没有?”
答案很明了,对方却仍是不依不饶。
“……没有!”咬着牙嘴硬。
宋屿寒直起身子,轻吻上他眼角的一颗泪珠,温和笑道:“没有?”
况烛láng狈地捂住眼睛:
“没有!”
“好,好,没有……”宋屿寒有些无奈,重新抱住况烛,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是我想你了……想的快疯了。”
“……嗯。”心底一阵暖流涌动,拼命抑制住眼泪,况烛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去哪里?”
“……酒坊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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