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郑重点了头。
在贾政流放离京之前,王夫人若是不认命,还会最后挣扎一下。
以前无忧没打算再走仕途,自然把自家定位为升斗小民,王夫人就算指使人弄出些闲话,譬如无忧苛待长辈,欺负孤儿寡母之类……但他一个光脚的哪里还怕王夫人一样光脚的?
说是坑,坑得也是将来要考取功名的兰哥儿。
同时给街坊邻居添点饭后谈资……无忧可不甚在意。然而过些日子,无忧怕是得去銮仪卫上任,就不顾忌官声。
这跟他做贾珍那会儿可不一样,当初他就是嫌荣府太乱,他根本收拾不来,宁可当个摆设似的族长也要gān脆远遁避祸,结果荣府上下果然一路作死作到抄家夺爵。
这回他占了贾琏的壳子,为了巧姐儿不好抽身而去。王夫人也是越接触越让他心烦,固执、自私和无知……这三样让无忧下定决心准备点非常手段,原本他还想着给大家都留块遮羞布的。
这边无忧和王熙凤正说话,却不防正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你这是……要剜了我的心啊……”
这声音十分“走形”,可谁都听得出这是王夫人发出的,毫无疑问。
无忧起身,“咱们去瞧瞧。”还不忘吩咐,“平儿守着巧姐儿。”
无忧与王熙凤快步来到正房,不算小的一间屋子已经都快站不下。
王夫人歪倒在chuáng上,胸口剧烈起伏,宝钗坐在chuáng边,默默抹着眼泪。至于宝玉则垂着眼,一脸平和,不知是不是错觉,无忧只觉得宝玉胸前那块宝玉似乎比平时明亮润泽了几分。
见家人几乎悉数聚齐,宝玉才抬眼对着无忧道,“二哥哥,弟弟想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任务都是往难或者猎奇方向发展的……贾琏篇不会再重振家业,至少负责重振家业的不是贾琏,而是贾兰。男主现在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长。
☆、16|贾琏篇
意料之中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宝玉自己先提了出来。
无忧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自从黛玉没了,你就郁郁寡欢,二哥都看在眼里。”
黛玉这两个字几乎就是宝玉的逆鳞,但他在这一刻禁不住泪流满面。
宝玉这一落泪,王夫人和宝钗更是痛哭出声。
想起黛玉弥留的那段光景,李纨也忍不住用帕子擦起眼睛。
无忧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宝玉他们宣泄qíng绪。他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盯住他,回头一瞧,却是贾兰。
无忧一胳膊就把贾兰抄到自己身边,摸摸他的脑袋,什么话都没说。贾兰勉qiáng挤出了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贾兰对才思敏捷的二叔宝玉存着相当的敬意与好感,因此见他难过亦心有戚戚。同时在抄家之后,一人顶起全家生计的堂叔贾琏,亦是十分感激,更别提这叔叔说了要送他去官学。
能不能成都在其次,有这份心意他就知足了。
因此无忧摸了摸他的脑袋,贾兰什么话都没说,也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无忧又听见身后有细碎脚步声,再次回头看去:来人正是贾环。
贾环也许不学无术,但并非什么都不明白。父亲入狱,他和母亲全要指望堂兄过活,再说银钱又都掌握在新二嫂手中,他哪里敢再不老实,或是耍什么心机?
苦难使人成长,这话可不是白说的。反正贾环就是智商qíng商都有大幅增长的……那个典型。
眼见家中老少爷们悉数到齐,宝玉泪痕未gān,但似乎平静了几分,无忧才又道,“今儿我到保龄侯府走了一遭。咱们二位老爷,珍大哥哥父子流放已成定局,”宝玉出家当真无法挽回,他也不至于多惋惜,“听二哥一句,好歹见一面再说。”
宝玉沉默良久,方应了声“是”。
在场之人早都对贾赦贾政兄弟并贾珍贾蓉父子的将来有所猜测,亲耳闻听只是流放,不曾伤了xing命,在庆幸之余又难免悲从中来。
这家是真地败了……好在大家尚有容身之所且衣食无忧。
“什么!?”王夫人痛呼一声,她此时也无法挑剔无忧他们不曾劝解宝玉,“老爷……我不信!”
这位昔日“菩萨”似的二太太,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也不奇怪她接受不了现实,哥哥丈夫和儿子全都离她远去,一个个的都再也指望不上,她大半生的辛劳,尤其是处心积虑敛财,甚至不惜造孽——这些她自己都知道,俨然全成了笑话。
王夫人把脸贴在被褥上,哀嚎不止。
不止是她,连宝钗都觉得自己的婚事是个笑话,她此时也不想对王夫人“尽孝”,只是自顾自垂泪。
她哭得不仅仅她的婚事,更是触景生qíng,为娘家未卜的前程而心疼:贾家的爷们有了准信儿,但同在大牢中煎熬的亲哥哥薛蟠仍未有定论,每天几十上百的银子花着……宝钗知道,失了靠山的娘家,非得家财耗尽才能救出哥哥……宝钗也摇了摇头,她这是白日做什么梦,背着人命官司的哥哥最好的下场也是流放。
母亲妻子一个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一个落泪落到说不出话,宝玉似乎无动于衷,“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半点怨不得别人。”他忽然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这刺激受得不是一般的大。宝玉以前大约也都是隐忍不发而已,一旦反抗起来……这酸慡滋味王夫人和宝钗最先领略了一番。
有宝玉开了个头,被屋子里女人“嘤嘤嘤”得头疼的无忧也带了凤姐儿回了东厢房。
凤姐儿察言观色的段数本就极高,今晚听了二爷所言,知道老爷们……兴许都回不来了,全家上下真得全指望二爷的时候,发觉二爷已经很不耐烦,她就绝不会再抹泪,“还没定准日子哪天去探望?”
无忧按着太阳xué道:“得听史家叔叔的消息。”
刑部大牢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在狱中见一次面,不仅好耗费银子,更好花掉人qíng……其实在贾赦他们出狱前往流放之地的时候,也能再见,但为了多见一次,无忧不介意多花银子。
对于果断把儿媳妇和媳妇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二位老爷,无忧必然要替贾琏有所回报。
当然,为了让他们不必流放奋而~造~反,这种事儿无忧肯定不会gān。
王熙凤一时失神,片刻后才叹道:“这却是想不到……”史家以前与宁荣两府并不亲近,跟王家甚至几无往来,“抄家那会儿,也是北静王亲至,大嫂和弟妹的嫁妆才能保住。”
无忧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说着又敲了敲太阳xué,“今年祭田的收成送来,再过些日子就有热闹瞧了。”
却说贾家人口不少,如今宁荣两府败落,盯着这祭田收成的族人们总会跳出来闹上一场:谁让长房二房不止没人做官,还要被发配充军呢。
这也是大愁事!虽然如今日子还过得下去,那是最近多有亲朋接济的缘故,家里的爷们到现在也没个正经营生,更别提成了婚的宝玉还要出家。
凤姐儿再要qiáng也得屈从于生活,她也顿感无力,“二爷难不成还随他们闹?”说着又低声抱怨了一句,“宝玉那儿二爷也不劝劝?”
她抱怨的不是二爷,而是宝玉。
无忧摇了摇头,“随他们去。”他巴不得族人跳出来,他好顺水推舟地甩锅,真以为贾家的族长还向以前一样金贵?这锅甩出去,想再丢回来就难了。
至于宝玉,无忧也说了实话,“劝不住的。当初婶子心思不正,既挪动了黛玉的嫁妆,又不肯善待人家……一还一报罢了。”
无忧语气平和,但听在王熙凤耳中不啻惊雷:一还一报,报应不慡……无忧见王熙凤出神,便悄声离去,回他自己的屋子修炼“葵花”神功去了。
他也不知道贾琏这壳子是否是修炼奇才,但他就是自觉进境飞快,而且整个过程通身暖意融融,虽然依旧没有所谓的气感,但四肢百骸又苏又慡,险些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自觉不过修炼了半个时辰,然而他再睁眼:天都亮了,而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地点亮了哪一条经脉。
无忧伸了个懒腰,才缓缓起身——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万一因为腿麻再在chuáng上摔个狗啃泥……他腿上可还贴着那块大号创可贴呢。扯到伤口,还得再贴……不过他真得赞一句光屏送他的大号创可贴,不仅止血防水,甚至在贴上之后几乎痛感。须知他那一刀下去,创口颇深。
直到他双脚落地,站直身子,终于确信刚才那不是什么自作多qíng:自己不说脱胎换骨,但真地有哪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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