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桢感慨道:“何止是吴家眼红?不知多少人在想着瓜分好处呢。”
元chūn轻笑一声,“这就是世家之患啊……养尊处优了太多年,自以为有待价而沽的底气呢。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又不担心。”
元chūn所说的“世家”专指宫变当晚,那些紧守门户静等消息的人家——这些人家大多看好曾经大皇子。
他们之中,绝不乏消息灵通之辈,而且凭这些人家的本事,不止能守住自家,更能反攻出去,为太上皇分忧……可当晚他们并没这么做。
缘由也不难猜:他们就等太上皇与废太子斗个两败俱伤,群龙无首之际正该乱中取胜,他们人多势众,把众望所归的大殿下一口气推上那张宝座!
只可惜最后的结果跟他们的期待大相径庭罢了。不过这些人依旧依仗人多势众,笃信无论是太上皇还是新君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赵之桢闻言也是一笑,“废太子那边事了,就轮到这些人了。”
“您下定决心了?”
“不把他们除了去,怎么给李靖他们几个腾地方?”
元chūn真心道:“这可太好了。”
“对了,你有日子没见你哥哥和侄儿了吧?”赵之桢直接安排道,“我召他们进宫,不如你也过去瞧瞧?”
元chūn直接枕到了赵之桢肩上,“您可太好了!”
与此同时,慈宁宫里太上皇与太后也在说着体己话。
无论太上皇还是太后,没闹到天怒人怨,都不会cha手儿女后宅之事。太贵妃这番抱怨算是“对牛弹琴”,不过太上皇倒是因为她这些话勾起了另一番心事:那就是李家的处置。
太后的亲哥哥李维说起来也有些意思,反正他最初不怎么看好妹妹的养子赵之桢,而是顺着当时的圣上如今太上皇的心思,扶持过废太子好多年。
随着废太子越发任人唯亲,听不进谏言,李维便往大殿下身上投了些本钱。这一两年间,又因为赵之桢威望日隆而开始跟这位殿下修复关系,联姻便是第一步,可万没想到自家的女孩儿刚嫁过去,这位殿下便登基了……最要命的是,宫变当夜李家的贡献不能说没有,但能不能和失误相抵,还是两说。
总而言之,李家也算骑墙派,与韩家不同的是,李家有当墙头糙的本钱——韩家除了皇后之父就再没什么出挑的人物,可李家不然。李家的盟友姻亲不少人都是高官,且族中子弟读书科举者极多,就算一时失势,也必有翻身的一天。
因此当太后知晓哥哥曾经的所作所为之际,她也大为光火,但之后也不怎么担心。这会儿眼见太上皇东扯西扯的模样,她倒先笑了,“您这是扮白脸来的?”
太上皇瞬间破功,“你都看出来了……”
太后认真道:“您这两场病,害我担惊受怕,到今天都不觉得慡利,让您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还不成了?”
太上皇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二人相伴大半生,连脸都没红过一回,太上皇没再次立后,全是因为太子,可真正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心上的……也还是太子。
满心亏欠急于补偿的太上皇和儿子一起商议了一份清洗计划,而且他比儿子更雷厉风行地扬起了“屠刀”,完全不在意背上骂名:废太子母族温家,以及爱妻的娘家李家都在让位的名单之上,且是“名列前茅”。
当着爱妻,太上皇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吩咐心腹太监拿出密折,jiāo给妻子。
密折不长,太后却看得眉头微皱,沉默片刻方道,“当时我也觉得不好,可惜我这个出嫁的女儿不好多嘴娘家事。”
太后向来为悉心抚养长大的养子赵之桢骄傲,无奈着孩子自小话少,不能左右逢源,行事又很是低调,李维也没怎么重视便宜外甥。
太后曾经有过不满,但哥哥李维却是不以为然,为此太后心里也憋了口气。而她眼前的折子上,清清楚楚地写明哥哥曾经居间过几个费家子弟,其中一位还是费大老爷能逃出京城的关键。再加上如今的吏部尚书正是李维的同窗,偏偏他提拔也几位参与宫变的官员……太后明白丈夫和儿子的心意,哥哥这位同窗必须挪窝,把尚书之位让给林海。至于哥哥在内阁里的位置只怕也要往后动一动。其实老实认罪积极改正,这番退让若能一次化去太上皇与圣上的不满,也是十分值得!
再说太上皇并不会让娘家真地颜面扫地,想到这里,太后点头道,“回头我也劝劝他们。”
妻子如此通qíng达理,虽是意料之中,太上皇还是松了口气:正月里那一场病,他歇了两天便能如常起身议事,可连续两场大病让太上皇深切地体会到自己老了,不仅是老了,甚至寿数也似乎将尽了。
因此他不想留什么遗憾,一心要把儿子扶稳了,再好生跟爱妻过上些清闲的日子……因此前朝太上皇对新君混杂着期待又嫉妒甚至还带着忌惮的微妙心思,在太上皇身上完全寻找不到。
而太上皇越是坦dàng无私,赵之桢就越发敬重父亲。太后也投桃报李,没为娘家求上半句qíng。
数日后,李家果然接旨,诚恳认错全无怨言,而李家事了,太上皇的心腹废太子的母族也有不错的应对。
废太子的外祖父,在得知太子被废之后立即上了折子:他要致仕。
得了太上皇恩准,他与副将jiāo接完毕,便和该面君述职的次子一起火速乘船进京,只留下长子在西南战场上主持大局——顺便一提,温家的妇孺以及没成年的儿女一直都居住在京城,宫变当晚这家人紧守门户,没胡乱搀和不提,当家作主的老太太更是打发人偷偷找禁卫军报信儿去了。
只不过温家报信儿的管事跑不过亲自带人去示警的庆王而已。
却说温家老爷子进京头一件事,自是进宫参见赵之桢。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赵之桢倒未必想彻底削了温家,但温家想再手握重权,执掌大齐南方最jīng锐的部队……肯定是不行了。
赵之桢有心跟温家老爷子仔细聊聊,想了想还是让他先见见父皇,叙一叙旧,他再来“扫兴”也不迟:再说温家老爷子的长孙和次孙都死在了战场上,赵之桢于公于私都不想真地为难这一家子。
果不其然,温家老爷子踏入养心殿,跟太上皇整整说了一个下午,晚上太上皇更是留了饭……等温家老爷子告退,太上皇又一头扎进了慈宁宫。
父皇母后说些什么,赵之桢一时不好再去打听,只能跟元chūn嘀咕,“父皇还是皇子那会儿,温家就是父皇的人了……你说,我是不是再……柔和一点?”
元chūn双手一拍,“我还是头回见您犹豫呢。”
“父皇待我太好,”赵之桢摇头道,“我真拉不下脸来,让父皇为难。”父皇英明一世,退位不满一年却连自己的心腹都护不住,这传出去,他们父子也再难相处。
只是兵权不得半点相让,更容不得半点马虎!赵之桢深知自己在文官之中根基有限,而太子被废,他大哥也没能如愿,这就不知牵连了多少人家,如今这些人也正暗地里打着乱七八糟的主意,不过他们再搅风搅雨,赵之桢只要攥住兵权,就不必担心无法收场。
当着元chūn,他老实地道出心中忧虑,“我不怕那些人闹腾得凶,北面我心里有数,可南面变数未免大了些!”
话说大齐不过三支真正称得上jīng锐之师的大军:禁卫军加京郊大营,这是守卫皇宫并京城的力量,战斗力自不必说;其次便是北方大营,这是靠着与彪悍的北狄骑兵常年作战,历练出的百战之兵;而第三支,其实就是温家两代人倾尽心血~cao~练出的南方军了。
提到平南王,元chūn也颇为感慨:平南王几代经营,称得上富可敌国,用银钱也雇佣和收买了不少好手,可即便如此在南方军的围堵之下,也冲不出西南,只得死守住地盘并虎视眈眈,只等抓住个“好机会”一举北上:估计平南王没少叹息,太子和费家蓄力多年,闹个宫变怎么就只坚持了一晚不到?!这太子可真无能,难怪被废!
赵之桢眼见元chūn半天没答话,忽地问道,“你侄儿怎么样?”
元chūn惊讶道:“蓉哥儿才二十……”她听得明白,圣上的意思不过是直接~夺~权不易,不如分权。可派蓉哥儿去分温家之权,“怕是回不来了呢。”
赵之桢闻言大笑,“你太实诚了。”顿了顿,才认真道,“蓉哥儿有功,先从他父亲那袭爵再说。过些日子,我想让他去南面历练一番,再把看到的听到的细细报来。”
贾珍也曾心向废太子,这回只是夺爵,已是圣上宽宏。这个前世几乎把宁荣两府一起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罪魁祸首,能落得这般下场,元chūn十分满意:若真是一板一眼地给贾珍议罪,娘家的体面就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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