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桢反复把信看了三遍,心中不免嘲笑道:若真是想我公事公办,太子哥哥你还特地写信作甚?
他摇了摇头,把太子的书信放到一边,提笔在上好的笺纸上写道:臣闻……刚落下这两个字,李敬等人便前来拜见。
李敬他们其实也是尽人事而已:在这与北狄大战的当口私贩铁器……虽然都是农具,可也忒犯忌讳。
赵之桢听了李敬他们几句话,便知道这是来求qíng的。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该透露几分,“若只是私贩铁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敬先是一愣,又迟疑道,“这是怎么说?”
赵之桢摆了摆手,“偶尔无知也亦是福。”这已经是很实在的提醒加警告,别为了人qíng毁了自己的仕途。
这话里的肃杀之气,李敬他们几个自是听得出来,几人沉默片刻又对了个眼色,还是由与赵之桢私jiāo最好的李敬开口,“求王爷指条明路。”言毕,几人齐齐起身,一拜到底。
看着躬着身子不起来的几位将军,赵之桢声音极低,“钦犯。”
这两个字落在李敬几人耳中,简直不逊于炸雷当头劈下。在沉默了数息之后,几人果然心甘qíng愿地败退而去……话说太子妃的哥哥自然知道自家商队私贩盐铁,偶尔还传些“无关痛痒”的消息,但是……他毕竟没到关口来过,真不知道自家的商队有时还兼任人牙子和保镖。
他们带入大关的,不只是要到本朝讨生活的异族百姓,还有来自各部族的探子;至于他们带出去的……却往往只有一种,那就是逃犯。
为了保得xing命而离开中原,逃到关外,这些人不惜倾家dàng产。因此这笔买卖才是真正的“获利甚巨”,比私贩几次盐铁都更赚!
当然,敢这么做的商队,整个北方一只手已经足够数得过来,太子妃娘家的商队显然位列其中。
赵之桢扣住商队,在商队大管事眼前展示从马车中搜出的铁器,也是谨防这管事以为真正的罪行败露而铤而走险。
除了静等太子妃娘家派人来处置此事,同时赵之桢还要迎一迎父皇遣来心腹,默默把折子封好装入了特制的密匣——南边那位殿下,还有他的妻妾子女,虽然大家都姓赵,血缘也隔得不算远,可赵之桢还真是一个都没见过。
思及此处,赵之桢难得笑了笑:柳桓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
他这边心qíng正好,极擅察言观色的亲兵才敢上前,同时双手递上一封书信,“禀王爷,关口都督府录事参军事贾大人送了信来。”
话说,贾琏这回也是把心一横,想着他若是和盘托出,王爷看在妹妹元chūn的面子上,没准儿还是会提点一二?
提点当然是肯定的。赵之桢已经把元chūn放在心里了,只要不是太让他为难,元chūn的娘家人他都会适当拉一把——对此,元chūn都还不知道。
不过,王爷的提点……贾琏发现自己根本想不透:回信只有四个字,静以修身。
作者有话要说:比昨天早了一点,有进步呀……先自夸一下哈哈哈。
☆、第45章
静以修身,还有下面那半句俭以养德,在贾琏看来,这是让他别收不义之财,坐观其变的意思——至少字面上是这个意思。
可这句话出自诸葛武侯的《诫子书》,本意又是希望儿子在修身养xing之后,做出番事业,而非虚度光yīn。
究竟该按字面意思行事还是往深处想?
贾琏足足犹豫了一个晚上,好歹没舍下脸再次向赵之桢追问,至于王子腾那边……贾琏还没傻到拿着王爷的信笺,跑去找王子腾解惑。
不过今晚他注定睡不安生了:因为家里正好送了家信过来。
凤姐儿在信中说完家中琐事,便是劝他和叔父王子腾多多亲近……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啊。
看完凤姐儿的家信,贾琏先是恼火:头发长见识短,你个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偏偏这会儿房里就他一个,怒气无处宣泄,不一会儿可不就自己泄了?而且热血渐冷,他再一思量,媳妇儿凤姐儿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
当年伯祖父与祖父贾代化与贾代善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坚定地站到了太子的身边。
可随着这宁荣两府的顶梁柱先后去世,贾家无人位居高官,兼之……人走茶凉也算官场常态,宁荣两府与太子的qíng谊可不就逐渐淡了下来?时至今日,贾琏也看得出,太子对他家早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只是他作为将来袭爵的荣府长房长子,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自己拿了主意,偏到正大力招揽贤才的大皇子那边……先不提太子作何感想,只说回家就难跟父亲叔叔jiāo代。
另外,前几天他便按照王子腾的吩咐,追查到了暗算王子腾的主谋,可惜带人前去时已经人去楼空——而且看当时的qíng况,人家还是得了消息之后从容离开的。
亏他还定了个严密的计划!
贾琏靠在榻上,抬眼望着房梁:如今他真能理解父亲和叔父为何正处盛年,一个沉迷于享乐,另一个终日与门客清谈。这便是碰壁碰得太多,已经寒了心,gān脆缩回家中得过且过了。
从京时的意气风发,到如今摔了跟头后的不甘,以及对前程的不安……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官场艰难,之后便是一夜无眠。
这一夜不曾的安睡之人也不止他一个,赵之桢也坐在大帐中等人,顺便处理军务。
转眼到了三更天,赵之桢揉了揉眉心,喝着浓茶心中暗道:再不来,就不给你机会了。
就在亲兵给自家王爷倒茶的功夫,侍卫便进帐来禀报,“李将军求见。”
赵之桢微微一笑,“传。”不容易,终于回过味儿了?。
却说李敬进得大帐,二话不说地……跪伏在地。
赵之桢微侧着头,一直看着案上摇曳的烛火,良久才问道,“你可知错?”
李敬闻言,顿时心神一松:王爷说他是错,还有救!他口中却道:“末将有罪!”依旧是五体投地状,不敢动弹。
赵之桢哂笑道:“你倒是机灵。”
李敬连忙恭敬道:“末将不敢!”
话说李敬拉着几个好兄弟到王爷那儿求qíng,不止无功而返,反而让王爷吐露的隐qíng吓得直接退出大帐。
可回到自己地盘的李敬越琢磨越不对劲儿:他跟兄弟们忽然堵在王爷大帐门口,急迫地求见……旁人不知内qíng,看这阵仗……李敬忽然觉得,这怎么有点儿像bī宫!
若是王爷以军法处置,立时斩首都不冤枉!
思及此处,他顿时一身冷汗。以前在战场上厮杀,刀剑无眼,生死只在一念间时,都没像今天这样恐惧。
李敬倒是乡绅出身,自小日子过得很是宽裕,可说到门路那真是不值得一提,投军之后也有殊不得意的时候,可自从来到七皇子身边,有功必得赏,自然也就仕途顺遂,说心里话,他很是感激赵之桢的提携之恩。
这次肯为太子妃娘家出头……也是仗着自己向来都颇得王爷信任。如此看来,他实在太大意了:他是受过人家的孝敬,可那就敢断定太子妃哥哥没有加害之心了?
如今他只恨自己太蠢。
不过李敬这副恭谨至极的模样,倒是弄得赵之桢兴味索然。他有心给爱将一个教训,却不想见他这吓破了胆的怂样!失了胆色的将军如何再上战场?!
于是赵之桢冷冰冰道:“你且回去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这在军中,其实就是说得好听一点的“紧闭”了。
李敬只得灰溜溜地退下。
而赵之桢则心头气闷:原本打算敲打下李敬,就让他做先锋,跟北狄大战一场的。
随着南边战事逐渐平息,圣上也把jīng锐调回北方,兵jīng粮足上下一心,当然得给北狄人来个狠狠的教训——赵之桢也并无全无私心,至少这种必胜之战他定要派上心腹爱将。
可惜一切都让太子妃娘家给搅乱了!虽然赵之桢也明白,若是李敬意识到自己以下犯下,却无畏惧之心,这人就更不堪用……赵之桢本来对坑了他的大哥存了些看法,如今连带着对太子也怨上几分:你手下行事越发恣意,与你也有大gān系。
话说太子妃他哥倒还罢了:经过一番安排,他自认定能大事化小。
可太子妃却绝没哥哥这样信心十足,在一连数日都没见到太子,就算亲自到太子寝殿去堵人,还被客气的内侍“请”了回来……太子妃自从嫁入东宫,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可她也只能忍耐,谁让自己哥哥惹了祸?
真是自家事自家知,哥哥的确为太子赚了大钱,可若非借着太子的名头,无论经商还是索贿哪能无往而不利?但是哥哥捞到的银钱,大半都没能进入太子的腰包……因此太子妃很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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