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被刺激习惯了,宝玉居然缓缓点头,他微垂着头道,“老爷对舅舅姑父都太客气了……我也觉得不大像。”
果然,宝玉眼睛也不瞎啊。贾政哪有底气与王子腾和林海平等相处?贾赦这位一等将军都不行啊。若非在朝上十分失意,这哥俩怎么会一个折腾古董玩弄姬妾;一个只让清客陪着吟诗作赋?当然,贾敬同理。
霍勉没给这三位文字辈的老爷一点面子,如此直白地向宝玉分说一遍,宝玉好似全听进去了。
霍勉颇为欣慰,又道,“你看你琏二哥像是走科举之路的料儿吗?至于从军……我们老爷可是刚南下,他呢?除了当自家的大管家,就没别的想法?你这堂哥跟你不一样,他将来是要袭爵的。若不是为了这爵位,你舅舅哪里肯把凤姐儿嫁给他。你且想想你那些jiāo好的熟识,到了你琏二哥的年纪,都在忙活些什么。”
这个时候跟宝玉有往来的是谁?北静王和冯紫英……还有薛蟠。
霍勉现在都记得宝玉信了刘姥姥一通信口开河,特地出门祭奠,回府后推说自己去了北静王府……北静王的看重,在一定程度上堪称宝玉的护身金牌啊。
霍勉正走神,宝玉却顾不上挑剔蓉哥儿的礼数。
那个“宝二叔”听着都说不尽的讽刺,他不会为了称呼而替伯父父亲以及堂哥跟蓉哥儿分辩。
眼见宝玉沉默不语,但并不失魂落魄,霍勉就把王夫人与王熙凤所作所为也一口气全“灌输”给他——他的完全版远非宝玉的小厮丫头们所能在宝玉耳边嘀咕的……更详尽更真实也更残酷。
然而宝玉听完却立即开了腔,“难怪……老太太和老爷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反应可够冷漠的。
霍勉摇了摇头,“凤姐儿贪财,是为了她自己。你娘贪财,却有多少是在为你为你姐姐考虑。宁府荣府这些年无人身居高位,自然进得少出得多,你伯父和父亲都是有本事花没本事挣,又清高自诩的‘大老爷’,说不得你母亲要不顾面皮了。”
宝玉若是真孝顺,为了极为疼爱自己的贾母与王夫人,也该努力读书搏个功名,然而他没有;宝玉若真是重qíng,那么金钏儿和晴雯被王夫人逐出的时候,就该出面为这二人说句话,然而他也没有。
看似多qíng实则无qíng,是宝玉的真实写照。这种人历练一下,其实挺适合~混~官~场的。
黛玉固然欠了宝玉一份浇灌之恩,可这恩qíng要不要这辈子还,霍勉还是觉得他先让宝玉想明白也活明白点儿再说。
霍勉不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瞧着宝玉胸前的宝玉忽明忽灭的光影变换:宝玉似乎是在让宝玉开窍。
他忍不住乐了。要是让贾母和王夫人知道,想让宝玉开窍的关键就是bī他面对现实……会不会闷出一口老血?
这些想想就有趣,霍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于是他身形一闪,在那块通灵宝玉的表面轻轻一点,送了十点功德过去。
通灵宝玉不负他的期待,登时光芒大盛,堪比白炽灯……宝玉本人也被吓了一大跳,很快他的神色就渐渐柔和下来,眼神从清明到犀利不过数息,之后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
所以我点化成功了?
这点功德就能打发……倒是早说啊!霍勉忽然忧伤起来:我白费了好多口水啊。
然而好半天之后,一直到了平素霍勉该洗漱就寝的时候,宝玉才问,“前辈今儿就教我吗?”
称呼一变,霍勉确定宝玉已经“苏醒”,他挑了下眉,“想清楚了?”
“能护住爵位都得看命……也罢了,”宝玉平静道,“爵位横竖不关我的事,我能顾得上我自己和妻儿便是,另外也不能让老祖宗没个好下场。不涉朝堂,有道行便没人轻易为难。”
“真让人惊喜。”这话听着就靠谱多了,霍勉笑道,“你想起些什么了?”
“想起……我是做什么来的。”宝玉拱了拱手,“多谢点醒。”他伸手往上指了指,“一样的来历跟脚?”
“虽不中亦不远矣。”宝玉认定他也是下凡历练来的,霍勉并不会辩解:咱俩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好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啊。
“既然你想学,那就学呗。”
基础心法第一章传授给宝玉,霍勉立时捞了五点功德——这算返现吗?嗯,蚊子ròu也是ròu,能查好些资料了呢。
话说宝玉不愧是仙人下凡,论悟xing天赋,仙界的侍者也比凡人qiáng太多了。
其实霍勉曾经想拉扯贾琏、贾兰以及贾蔷,把这部心法教给他们,然而检查过他们三个的天赋,系统给出的结论是:惨不忍睹。你何必非要làng费人生……信系统得永生。有这功夫还不如趴在老婆的房顶上跟她聊聊天呢,实际上霍勉的确是这么做了。
如今的qíng况是贾琏还在外打探消息并忙着给凤姐儿灭火“擦~屁~股”,李纨看贾兰跟母jī护犊子一样,他接触不到,所以只能“便宜”贾蔷一个。
贾蔷跟他学了点粗浅的功夫,府里那些老兵三五联手都打不过他。霍勉就想再过几年让贾蔷也去从军,好顶替贾珍……让贾珍得势,他实在不放心。
对了,贾珍还“不行”着呢,他肯定专心公务没心思乱来,但是维持他这个“不行”的状态需要霍勉持续投入功德——他会舍得为渣男持续耗费功德?哪怕是为了让渣男过得不好,他也很舍不得……就在霍勉考虑要不要趁着老婆还没睡,再过去瞧瞧他的时候,宝玉正好收功,“前辈难道是欠了宁荣二位国公的人qíng?”
霍勉点了点头,“差不多。”
宁荣两位国公都去了多少年?还有什么要央求真正的高人?必然是自己的子孙啊。
宝玉便自告奋勇,“前辈管宁府,荣府那边我想想办法。”
这十点功德花得真值啊!其实他有心问问宝玉你都醒了,打算跟黛玉如何啊?
不过第二天宝玉还留下来跟霍勉一起吃了早饭,才施施然回到荣府。
宝玉梳洗了一下,先找贾母说话。
宝玉倒是没多说,“天上”的事qíng,跟皇室秘辛一样,凡人知道太多未必有好处,只是告诉贾母他从蓉哥儿那里学了套功法,他以后打算专心修道,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考个举人回来。
宝玉还特地解释了一句,“修道又不是出家,老祖宗不必担忧。”
有功名在身,将来荣府“事有不遂”,只要功名不被剥夺,名下总有足以养活全家的土地。
宝玉十分冷静,条理清晰地说完自己的打算,贾母才猛地发现宝玉胸前那块通灵宝玉比以往要……亮上一点,并不是多夺目,却一直在微微发着光。
这种……在以前匪夷所思的事qíng,一旦已经接受过一次,第二次就有点司空见惯的意思。
贾母都没多问,沉默好一会儿后忽然落下泪来。
宝玉拍了拍老人家的手,心里却在想:哭出来还痛快些。老人家这些日子费心费力……也是积攒了不少委屈和忧虑。自打祖父故去,她就没这么艰难过。
贾母擦了泪,果然觉得好些。鸳鸯奉茶上来,老太太漱过口,又净了面,重新收拾妥当才问,“既然你已经开了窍,你舅舅那边……”
她本想问当今东宫能否得登大位,不过涉及贵人不好直呼名讳……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自从送走赖大兄弟一大家子人,贾母也不敢自信院子里没有“外人”。
宝玉坚定地摇了摇头,而后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说起来霍勉都有点羡慕:他要看人气运,还要氪点功德,而宝玉苏醒后自带天眼。
贾母并不惊讶,实际上自打蓉哥儿把国公爷请出来,她就已经决定尽量跟王家划清界限。
想必大儿子十分乐意,而二儿子……他不qíng愿也不管用!凭他五十的人了,刚因为娘娘升上五品,难不成还指望他光宗耀祖吗?
正好借着二儿媳妇过错,加上凤哥儿惹出来的事儿,可以好好跟王家聊一聊:凤哥儿做下的事qíng,休掉都不为过!
宝玉知道祖母已然打定主意,“今儿就请太太来分说明白,还是等琏二哥那边全都查清了再说?”
贾母果断道:“今儿就先跟你娘透些口风,顺便瞧瞧你娘究竟偏向哪一边。”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贾母也是动了真火。
却说宝玉如今依旧住在贾母的暖阁里,宝玉的大丫头袭人只要往外走走,再稍微有心一点……只可惜袭人刚往贾母跟前凑了凑,就让鸳鸯瞧见,主动出声……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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