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太婆婆史氏丧事,凤姐又爱出风头爱显示才gān,揽了不少庶务杂事在身,她处置起来也的确利落分明,贾敷的妻子看在眼里,心里也颇为赞许。
宁府比不得荣府人丁兴旺,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宁府也算家大业大,颇有声势,而家产多人口少,兄弟之间便不易因为家产而起什么口舌纷争。
因此贾敷媳妇大大方方地让侄媳妇和自己的儿媳妇一起管家:正所谓能者多劳,借着太婆婆的丧事凤姐果然给自己挣了个响当当的位置和名声。
可惜凤姐太过要qiáng,纵然疲累不堪也咬牙硬扛都不肯示弱,直到有一天醒来身子苏软,连起身都觉得费劲,身边贾珍见势不妙,赶紧去叫了大夫。
凤姐是有喜了,可大家听完大夫所说也高兴不起来:这一胎比较弱,必须小心静养。
凤姐也知道厉害,孩子才是她在宁府的立身之本。只叹苦药汤子没少喝,连自己的屋子都不敢出,结果这一胎还是没能保住。
这消息传来,荣府的姑娘们也纷纷有所表示:好歹包上些药材和食材,打发身边的大丫头给凤姐送去。等这位嫂子身子好上一些,姐妹们再亲自过去探望也不迟。
却说史骞与王彦夫妻俱在,史家自然也比前世兴旺太多了。有祖父祖母爱护的湘云不缺吃喝用度,听说宁府嫂子小月,正要打发她的丫头家去取些药材,黛玉便主动道:“你这里短什么,我先替你添上。”
湘云应道:“多谢姐姐啦。正好省得再跑上一趟。”
黛玉道:“举手之劳罢了,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湘云挽住黛玉的胳膊,笑道:“客气话可不能省呀。”
无论是外公家和自己家都受过舅公史骞的恩惠,若有机会,那可是一定要回报的。黛玉自认多替湘云着想,出钱出力,她还是做得到的。
此时湘云嘻嘻哈哈没心事的模样,让黛玉把本想提醒的话又咽回去了。
这会儿,史令仪跟前的大丫头珍珠也过来传话,告诉湘云给宁府嫂子的东西太太已经给预备下了。这个太太自然指的是史令仪。
黛玉听说,又笑道:“瞧瞧,多少人都想着你。”
湘云靠着黛玉肩头笑而不语。
午后,黛玉向外祖母、舅妈、表哥表姐们告辞之后,在回家的半路上巧遇应酬归来的宝玉。捡日不如撞日,黛玉便告了宝玉房里的丫头袭人一状。
可惜宝玉听了,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湘云一向宽厚,不会在意的。再说袭人去求湘云,正显出她们主仆qíng深。
黛玉这会儿也闻到宝玉身上淡淡的酒气,她不再分说,吩咐车夫启程回府去了。
回到家的黛玉扑到母亲怀里,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
贾敏笑着安抚女儿,“你做得对。亲朋好友的一二疏忽,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该隐瞒。只是他们承不承你的qíng,倒是另外一回事了。”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也是。”
贾敏又道:“纵然是亲朋,也不敢说事事合拍投契。宝玉回护他的丫头,也是人之常qíng。”
话虽如此,黛玉可察觉得出母亲的言外之意:纵容大丫头欺负正经的表妹……也是个糊涂的。
袭人并非家生子,却能吩咐指挥宝玉其余的丫头,虽然说不出口,但黛玉也能猜到个中缘由。见色忘义……黛玉对宝玉刚刚升起的些许qíng愫也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彻底烟消云散。
此时宁府凤姐房里,贾珍也正劝慰媳妇,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太好qiáng了。”
凤姐有气无力道:“别说了。”没有子嗣,不管是钱还是权,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攥也攥不牢。
再说,贾珍在回京后就让亲祖父贾代化“揉捏”得屁滚尿流,之后行事自然规矩得不得了。
惜福养身、清心寡yù了数月,特地请来的老太医在看过贾珍之后,还是留了一句“公子伤了肾水,以后要专心保养不可恣意而为”……这回凤姐反复思量,觉得这一胎孱弱终至小月,跟她丈夫也不无关系,因此这阵子对贾珍也没什么好气儿。
话说宁府的势力和财力大半集中于祖父贾代化一人之手。想讨祖父欢心只要两条:脑子好或者孩子多,贾珍自知他爹贾敬哪样都没占上,他要吸取教训,嫡子就必不可少,因此哄好媳妇也是当下要务之一。
为祖母守孝之际,他和他媳妇正好养足身子,到时候一举得男,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松快”去了。
贾珍虽是神qíng温柔,心里却颇为恼怒,可看着媳妇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火气迅速散去之后又难免心虚几分。
凤姐抬手便是一枕头,正中贾珍胸膛,可思及回京后他也没收用什么通房,这份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宁府除了贾代化,男丁多数都要丁忧,后宅里的小矛盾小纷争传进史令仪耳中她也只当笑话听听,在这位荣国公夫人看来,闹不到朝堂上可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再说以她今时今日的身家地位何须太在意小辈们的心思?她正忧心西北局势呢——因为她的长子和将来的孙女婿都在前线。
夫妻相守多年,发觉妻子颇有远见卓识,贾代善在公事上并不藏私,两口子教学相长,感qíng越发深厚不提,史令仪的眼光也已经赶得上不少朝中官员了。
只看忠义王咽气,其子和麾下旧将大多投降圣上,但大军只徐徐撤出小股骑兵,并未全体挥师回朝,她就知道后面应该还有一仗……这会儿收到太子妃送来的消息,她心里更是有了底,只等丈夫归来看他有什么话说。
贾代善下衙归来,一见媳妇脸色不佳,脱下官服再换上家常衣裳便坐到一言不发的媳妇身边,调笑道,“谁惹你了?”
史令仪也不隐瞒,直接用太子妃送来的密信追问丈夫,“你可知qíng?”
贾代善接过小小一张笺纸,看过便坦然道:“自然。”
他虽然不知道媳妇与太子妃如何结缘并几乎无话不谈、互通有无,却也乐见其成:他不愿送女儿孙女儿进宫,却不会拒绝后宫之中多个有分量的内援。
荣府也不需要什么人时不时地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只要隔三差五送出些只言片语已然足够。
贾代善又顺着密信内容说道:“北狄缺盐铁,而西北既产盐又有铁矿,忠义王坏了事,北狄人定会趁着西北乱局再捞上一把。”他想了想,决定说得再详细一点,“为了围困忠义王府兵,圣上特地调动了北疆守军。北面自然略有空虚,北狄人这回应该是从北面边关进兵,同时西北这儿也要派些jīng锐劫掠一番。”
史令仪只关心一样,“大阵仗?”
贾代善应道:“还是硬仗。”他抬手往西南方指了指,“先把北狄人打痛了,才好腾出手收拾那两位。”
这辈子可不同前世,史令仪还是难免偏心,却对长子贾赦也是真心关爱,因此每次听说他要上前线,尤其是面临大战,史令仪这个当娘的总是难免心惊ròu跳。
贾代善又何尝不为儿子担心?纵然他一切都算计好也安排妥当,一样怕“万一”。
不过此时他还是安抚媳妇道:“赦儿正是壮年,他这回再全须全尾地回来,到了袭爵的时候定不会降等。”
史令仪抚着额头,叹息一声,“我心里明白。”有过硬的功劳才有后面的风光。
这是慈母心肠,无可非议,贾代善也无奈道:“赦儿在前线,还少沾染了许多是非呢。”
这个“是非”可真是意味深长……
皇子们渐次成人,各个雄心壮志,好像都不大愿意跟着太子大哥安安稳稳地“混日子”啊。
正如贾代善与史令仪夫妇所料,刚刚返回京城的忠顺王世子接连见了三皇子与四皇子的亲信之后,气得直想拍桌子砸东西:这两个也太笨了!光想着娶人家的姑娘,就没动过先送出几个女儿的念头吗?真以为家里出了个宫妃,就能端起架子随意挑拣名门之后了?
要不是自家跟皇后娘家的恩怨委实难以化解,忠顺王世子也怕太子登基之后来个秋后算账,这才肯跟三皇子与四皇子凑一凑,起码有两位皇子顶在前面,他暗地里的布局也不那么容易让圣上发觉。
遇上这样两位心高气傲的皇子,忠顺王世子原本只打算躲在幕后出点主意,如今看来他不亲自出手也不成了。毕竟真真正正地立了一功,底气挺足,于是他思量了一阵,便提笔给恭王写了封信。
恭王这些年专心紧抱圣上大腿,可不代表他没别的心思:他这个皇帝哥哥看着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对自家亲戚也不会手下留qíng……忠义王纵有野心,其实还是圣上出手bī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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