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心知这是母亲派来的救兵,庆幸之余心里又不免别扭上了:母亲看不起我,连下人都使唤不好。这么一想,脸上就带了几分颜色出来。
林大管家心中一凛,打算回头就跟老爷说一说:太太一派爱子之心,大爷怎么还能面露不满呢?旋即不动声色地禀报了太太的安排。
再拧也还知道分寸,贾赦听了也应道:“既然母亲发了话,我院子里人就都听母亲安排。”
这回算是彻底断了那些“心大”下人们的念想了。暗中领头的那两人最先被带出院子,随后林大管家便按照手中的名册,一个一个念名字再念新差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竟是全都打散到各处,而跟着大爷的小厮和长随也是一个不剩,全都派往各个庄子效力去了。
转眼间,贴身伺候贾赦的那些人竟是一个不留,而院子里粗使丫头和婆子倒剩了大半。
林大管家还不忘敲打一番那些已经被吓得不轻的下人们,这才又向贾赦解释道:“新补的丫头一会儿就来,大爷的小厮和长随,自有老爷重新指派。大爷尽管放心,不会耽误您使唤。”
刚刚的经历,对贾赦刺激不小——原来下人也会反过来威胁他这个大少爷!那史书上说的臣子结党,胁迫皇帝也是真的吧?
他心里很乱,大管家的话也是胡乱应了,只想着等人走后自己静下来好好捋一捋。
林大管家见状,告退出了院子,心里不免再次微微失望:大爷还小,可也有些太沉不住气了。这还不如二爷沉稳平和呢。
却说这会儿贾政正好下学,到外书房拜见过北静王和父亲,便奔向后宅来向母亲请安。
看着二儿子那被人称赞过许多次“沉稳平和”的风度……史令仪不由嘴角一挑:这个儿子纯粹是天生书呆子而已。
她招了招手,二儿子不慌不忙地凑到母亲身边,默默地爬上罗汉chuáng,把睡得正香的妹妹往里面挪了挪,还知道给她盖好小被子,这才拉着母亲的胳膊道:“娘,儿子出门上学的时候,大哥就在院子里发作人。”
虽然确实呆了点儿,但胜在细心不是?史令仪笑道:“已经完事了。”
贾政低头想了想,又道:“大哥面皮薄,娘别总说他。”
以前,史令仪的确没少“教导”长子,害得贾赦在弟妹面前也鲜少出现。万幸现在孩子们还没有芥蒂,史令仪便命奶娘把女儿挪到暖阁里去,更方便和二儿子说说话,比如今天又学了什么,堂兄弟们答得如何之类。
母子正说得热闹,鸳鸯前来禀告北静王已然告辞,又笑道:“亲家老太太这就要到了。”
今早娘家来了人传话,说母亲得空就来瞧瞧自己,结果这才隔了多一会儿,母亲还真就坐着马车过来探望了……史令仪叹道:娘亲真是个急脾气。
贾政听说外祖母要来,也很是开心,“给外祖母看看我写的字。”
史令仪捏捏儿子的肩膀,此时门外丫头们见礼的声音也传进屋来,屏风后转出个高大的身影,史令仪便迎了上去,还笑着问道,“怎么没多坐一会儿?”
贾代善道:“咱家还守孝呢,水兄不便久留。”看着二儿子给自己请过安,又和媳妇说道,“岳母快到了?正好有段日子没见,我也得好好谢岳母一番。”
没有娘家帮衬,媳妇在府里的日子只怕更为艰难。横竖为难她的也只有自己母亲,可这份为难偏偏最难化解,可不只能靠岳父岳母乃至舅兄夫妇来安抚解忧了。
史令仪闻言便嗔道:“我娘难得过来一趟,你别给我们搅了。”
贾代善大笑,在暖阁里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小声道:“那一会儿我带着孩子们去书房里待着吧。”
正好说到孩子们,史令仪便拉着丈夫回到东次间,细细说起今天长子的表现以及她相应的补救,贾代善听了沉默片刻,方道:“赦儿是该好生历练了。”
趁着母亲还没到,史令仪又把今天与妯娌史氏闲话的内容三言两语地说了个清楚,贾代善轻叹一声,“我和水兄在书房闲谈,也说到了二弟最近不太消停。”
按照史令仪猜测,四王家多少还剩了些qíng分,不会为了一个庶子的女儿就来拆荣国府的台;皇子们又瞧不上荣府这位庶子的本事;那么也就剩了一两家乐意看荣府兄弟内讧的好戏——比如一直都和自家不合的忠顺王府。
贾代善也看出媳妇猜了个正着,于是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常年在边疆带兵,难免挡了些人的好前程。那边王府寻咱们家的错处也不是一回两回,万幸宁荣两府最多就是族人有个偶尔跋扈之举……为档子小瑕疵就撤换大将,圣上如何答应?事后便暗中训斥了忠顺王。只是日积月累下来,圣上也难保一直信任咱们。”
史令仪福至心灵,“老爷的意思是……”
“示弱也未尝不可。”
史令仪想了想,便提了个建议,“御史参上一本,老爷总要在家写自辩折子吧。”
贾代善听了,揽住媳妇的腰身,“如此,倒是能多陪你们几天。”
☆、第六回
自打重生回来,丈夫贾代善在面对她时,就没断过“动手动脚”,虽然看似只是偶尔亲近一下而已,但当着孩子们也不见他刻意收敛。
地府没有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史令仪也算彻底开了眼,逐渐知道了男人心悦一个女人,究竟该有怎样的言行。
想来前世他们也是夫妻相得,却也是相敬如宾的时候更多,而今……细细思量还真是有些东西跟自己的设想大不一样,她前世也许错过了不少qíng意。
思及此处,史令仪神色越发柔和,gān脆顺势靠在丈夫身侧。
贾代善笑得很是满足,他也察觉了媳妇的些许不同。
以前的媳妇也是柔顺温婉,但却不似如今这般随意自然,再加上她尚在养病,明明气色不佳,说话时中气也不足,却还是满心满意地为他为孩子们考虑……他又如何不更加敬重又怜爱。
夫妻俩倚靠着坐了一会儿,史令仪的母亲韩夫人便到了荣府门外。
史令仪听说,忙披上外衣亲去迎接,贾代善也道:“咱们一起。”
看着女婿女儿站得极近,两人面上带笑,韩夫人眼睛眯了眯,就在女婿女儿的陪伴下,进了荣禧堂,落了座又受了女婿女儿,还有外孙和外孙女的礼,问问女婿的身子,又关心了下小辈们,贾代善这才带着两儿一女暂离,顺便去书房和长子“谈谈心”。
房里只剩母女两个,韩夫人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眼泛泪光,“我的心肝,你受苦了。”
一句话就说得史令仪也鼻子发酸,常年在地府历练,她本以为自己不会轻易为儿女qíng长落泪,可在母亲跟前,她永远是个藏不住什么心事的小丫头。
史令仪吸了吸鼻子,勉qiáng笑道:“娘,您说什么呢。”
“怪我,都是娘不好,”韩夫人捏着帕子擦了眼泪,还给亲生闺女抹了抹鼻子,“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倒勾起伤心事儿了。”
女儿在婆婆那儿受了些委屈,娘家怎会不知道?只是保龄侯的处置也与众不同,他对女婿一如既往,偶尔与女婿通信,提也不提女儿的遭遇,问过荣府老太太的身子,便感慨女儿娇养长大,不大懂事,有空自会再教导她孝顺体贴。
贾代善收到家信,自然甚是羞赧,暗地里抱怨了母亲一番,回到京中便是加倍地善待媳妇。
娘家总不会拖自己后腿,史令仪也笑道:“都过去了,娘还提起做什么?她又不是什么恶人。”
韩夫人也笑了,“听说女婿自己就打发了两个丫头?”
史令仪点了点头,亲手给母亲奉了茶。
“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韩夫人又从上打下地仔细打量了女儿一番,才欣慰道,“瞧着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史令仪笑道:“没了心事,可不是好得快嘛。”
韩夫人又道:“赦儿如今看着倒是懂事多了。”
今儿刚吃过亏,正是没jīng神折腾的时候,娘你这话得再等些日子才知道真假呢。史令仪便含糊道:“好歹他也是我亲生的,年纪到了也就知道我是为他好,哥哥小时候何尝不调皮淘气了?娘可没少揍他。”
亲生的一双儿女都让韩夫人十分骄傲:儿子儿媳妇已有三个儿子,而女儿和女婿也生了三个孩子,并无庶子庶女出来碍眼……毕竟嫡庶有别,庶子多了难免有一二不安分的,这家里总会起些波澜,再闹出些丑事来,一家子都跟着没脸。
至少保龄侯史家不许子孙随意纳妾,除非婚后多年无子,不然也是不许通房有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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