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gl_一盏夜灯【完结】(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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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之陡然间明白了,她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言爷爷说完这话又深深地喘息着,他眼睛慢慢地扫过孙辈们,微笑:“太爷爷希望你们健康平安。”

  孩子们低声哭泣。

  言爷爷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已经模糊:“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

  “我不能丢下你们的奶奶……”

  他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一见钟qíng,在燕京大学的校门口,她穿着素面的旗袍,拢了拢齐耳的短头发,对他轻浅一笑。

  她是音乐系的学生,钢琴弹得特别好,从小家里就jīng心培养的,他也在当时的北大,比她大两届,也是读音乐的,主攻美声。

  他们很快地相爱了,她叫他“茂华哥哥”。她是南方人,口音软绵,名字很秀雅,叫淑年。

  他们在最矛盾尴尬的时代相爱,后来国民党退到台湾,她家里人举家连同家里的生意也迁往台她是家里的小辈做不了主,他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

  待到他们离开的那天,他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冒险的决定,他追到了车站,而车子已经开走了。正当他痛悔的时候回来时,发现她站在他家门口等着她,笑着,眼睛却含着泪。

  她为了他留了下来,他们订了婚,一边生活一边读书。后来燕京大学被取消,部分专业并入了北大,他们在同所大学任教,他还进了文工团,到处去演出。

  那个时候不允许探亲,两家人在香港会面,见证了他们的婚姻。他在她的家人面前保证,会一辈子敬爱她,照顾她,不离不弃。

  他们结婚一年后,他被派去前苏联jiāo流一年,他们依依告别,两个月后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他们多么高兴,不能时常通电话,他写信,打电报,恨不得能飞到她身边照顾她,可是上天不公平要给他们磨难,孩子意外失去了。

  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等回了国,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颧骨瘦削,笑容仍然甜美依旧。

  他们照顾着彼此,安慰着彼此,三年后终于有了言以东的爸爸。

  那时生活虽然不富足,但是他们很幸福。

  直到对知识分子不友好的风雨如晦的时代来临了,有天她在上课,因为她的身份,课堂有激进的学生当场砸掉她的钢琴,说她是反gen ming ,说她是万恶的资本家的后代,批判她,bī着她下跪,他闻讯赶过来,什么都不问就抱住她护着她。

  有好几次他们以为要熬不过去了,所幸还是过去了。

  严重的时候,她不能去上课,他也受到牵连,有段时间他们生活都有困难,靠着友人和学生救济。

  形势好转了,她重新去大学教书,他也终于做出成绩来,当了系主任,受邀去chūn晚演唱,生活渐渐好起来。

  虽然儿子有些叛逆,不愿意学音乐而学建筑,大学还没毕业就生了孩子,但这些相比之前的坎坷已经好很多了。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和儿媳妇和小孙子意外空难。

  他们这一生,无论经历了多少苦难,他们都互相撑着彼此。

  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他像亲人一样爱着她,像爱人一样喜欢着她。

  怎么舍得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走呢。

  她为了他们的爱qíng,与她的娘家隔海相望,不能日常相聚。她原本是娇养的大小姐,这一生跟着他吃了很多的苦。

  这时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见了,意识混沌模糊,模糊间一生的经历如一帧帧的画面明明灭灭,刚闪过就暗下去,只有一帧停留的画面定格了。

  那是早秋的燕京大学门口,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拢了拢被风chuī乱的头发,对他嫣然一笑:“我叫叶淑年。”

  “我叫言茂华。” 年轻的他微笑,朝她走了过去。

  言爷爷嘴边漾着笑意,画面定格,他安然地去了。

  因为爱qíng,纵使经历了沧桑,所以我们依旧是年轻的模样。

  第139章

  丧事忙了好几天, 全家人都疲倦不堪, ròu体的劳累不算什么, 心灵上的悲伤才是难捱的。

  老宅仿佛一下子空了下来。

  平常二老下楼的时间不多,多数时间在二楼,看书, 看电视, 聊天,逗孙子辈,天气好会走远一点出去散步, 爷爷身体好一点, 还会和家里的司机料理他种植的花。

  他们在的时候, 老宅会有他们轻声和孩子们说话的声音,会有钢琴声,歌声, 笑声

  只要他们在,孩子们就会很安心。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丧事过后, 大人上班的上班, 小孩上学的上学,沉默而忧伤。

  在这之前, 言家的孩子有个不成文的心照不宣的规定, 一个月也会抽时间在老宅过一个周末, 即使再忙也会抽时间回来吃饭。

  二老过世的头一个星期里言以西和言以南根本没办法回老宅住,两人都在单位加班。

  言蹊也是照常去上班,安之实在不放心她, 不敢贸然回美国,只能跟导师请了假,陪着她。

  她白天去上班,晚上回来吃饭,也会跟安之说话,会笑,只是明显沉默了很多。

  安之能察觉言蹊在她面前装出“她很好”的表象,可能是怕她担心。也有可能她认为自己年纪太小,不太习惯跟她倾诉,即使她们现在是恋人的关系。

  安之心知道着急不得。

  这天出门前,言蹊摸了下她的头说:“今天把机票订一下吧,不能把课业拉下了。”

  安之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很棒的。”只是要辛苦课题组的同学,晚上视频跟她讨论。她倒是可以看实验报告,这样也不够,他们小组最近在物料成本这块快有突破了,她这样恐怕参与不了。

  只是这些都没有言蹊重要。

  她朝着言蹊露出酒窝,吐吐舌头,故意卖了萌,但是不保证有用。

  拜托,不要偷偷帮她买飞机票。

  言蹊认真起来可能会这样做的。

  言蹊凝视她一会儿,眼神软下来,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那好,那就再呆几天。”

  半夜,安之摸到隔壁的枕头是空着的,言蹊并没有在chuáng上,她急忙爬起来。

  二楼的客厅没有人。

  安之想了想,回屋拿了件言蹊的毛衣外套,悄声下了楼。

  在一楼的小偏厅里,她果然在那里,灯光温暖而微暗,她细长的手指握着水晶高脚杯,杯里盛着瑙红色的液体,她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安之缓缓地走到她身旁,几上放着相框。

  是那天他们一大家人照的全家福。

  那天只有拍第一张大家正经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然后拍过的一两秒,抱在怀里的双胞胎就哭闹起来,大家扭头去看,帮忙的帮忙,哄的哄,笑的笑。

  那天的阳光果然很好,摄影师拍了这一幕,整家人的幸福感溢出了相片。

  安之眼睛发涩。

  言蹊的手指轻轻地摸着言爷爷和言奶奶的脸,两位老人一如既往的慈爱地笑着凝视着他们小辈们。

  安之把外套撘到她肩膀,拢紧一些。

  言蹊的手从后握住她的,拍了拍。

  安之搂住她的脖子,把头贴紧她的耳畔。

  有几秒钟她们都不说话,安静地感受着温存的一刻。

  然后安之轻声说:“姨姨……”

  “过来。”言蹊拉着她到面前,把她抱到膝盖上。 安之先是感到意外,先是脸微红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言蹊心qíng低落的时候就会把她抱在怀里,现在又有所不同,她把脸埋在她的锁骨,深吸一口气。

  “你真香。”她喃喃道,呵气如兰。

  她才真的香,气息中还含着一点酒香。

  安之的脸颊更红了些。

  夜已经很深了,偏厅的暖气有点不足,她搂紧言蹊:“姨姨,我们回去睡吧?”

  “嗯,”言蹊轻轻地哼了声,“让我抱抱。”

  安之想说回去在chuáng上也可以给她抱的,不过言蹊这类似撒娇的动作已经让她无条件顺从,就由着她了,她学着她的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陶陶,我对你不够好。 ”言蹊突然开口。

  安之疑惑着“嗯?”一声询问她。

  “ 你小时候我对你不够好,你当时那么小,就得独自一人面对死亡,没有人给你依靠,而我那时只注重工作……”

  “姨姨,”安之急忙打断她:“没有呢,你对我很好很好,你把我带回家,你那时工作那么忙,家里人都很疼我。”

  言蹊心里酸楚,到了这个年纪了,至亲的离去已经算是喜丧,她还接受不了,对比下来,安之当时还不足六岁。

  安之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轻声宽慰她:“是你让我变成家里的一份子,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是你把我带到你身边,让我可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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