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把她送到我一个亲戚家去?她家里有小孩……应该会带孩子吧……”
言蹊想也不想就说:“不用了……”
挂断电话,她回到桌子,那份儿童套餐已经给她吃得差不多了。
“吃饱了吗?”
安之捏起最后一根小薯条,“吃饱了。”她舔舔小指头,“青蛙已经不叫了。”
言蹊勾唇一笑:“以后再带你来吃。”
肯德基里的灯光明晃晃的,安之仰着看她,酒窝微微一深,她说:“我要回去了。
她拢了拢背包带子。
言蹊低头看她:“还要回去吗?”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这次衬衫是灰色的,挽起手袖,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戴着一只白色的表。个子很高,因为要跟她说话,俯低下来,睫毛很长,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莹润而温柔。
言蹊她是遇到的那么多大人里最温柔,对她最好的一个。
她抓抓手包带子,说:“我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言蹊心里的那棵小树苗瞬间开枝叉叶,生出了许多藤蔓,把她的心环绕圈紧,让她产生了痛感。
静了几秒,她伸手给她:“来。”示意她牵住,安之恍惚地去牵,指头一接触,柔嫩的温度包裹住她,被拉着走了几步。
安之疑问地仰着头看着她,她耳边的发丝因走动略略拂动,她带着她走出了肯德基的大门,清冷的夜风,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还有人声鼎沸。
安之瑟缩了下,手被紧了紧,她仰头,言蹊温柔清澈的目光就这样进入了她的眼眸里,“安之,既然你没有地方去了,那到我家去吧。”
周遭的一切仿佛静音了,感觉就像童话里的梦境一样。
安之坐上言蹊的车,车内空间宽敞,副驾驶座位宽大,她腿都碰不到底。系着安全带,像一只被绑着的受惊的小动物。
言蹊微微翘起唇,揉揉她的头发,把车速放慢些。似乎觉察到小朋友的紧张,她指指车窗给她看。
安之侧过头,车窗外满天五彩的灯火,从高架桥望下去,像浮在半空。
安之“哇啊”一声把脸贴在玻璃上,睁大眼睛。
言蹊眼睛弯了弯。她发现了,这小孩子惊喜的时候会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只来得及“哇”一声。
很可爱。
言蹊的家是在郊区,碰上有点堵车,到小区时已经是八点多了。夜深,风更大,车子开进花园时,修长繁茂的树杈快速掠过,到车库的时候,安之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到另外一边开了车门。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头靠在她肩膀。把她的小兔子书包挂在另外一只手臂。
轻得很,软软的。
比她那两只小猪似的双胞胎侄子好抱多了。
经过静寂的露天走廊,绿色的爬藤植物,还有jú花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进了屋子,一个眉目温婉有着亲切笑意的五十多岁上下的女人迎了出来。
“小五,回来了。”她看到言蹊怀里抱着的安之,露出惊讶的表qíng,“这是谁家的孩子?”
“心姨,”言蹊道:“是朋友家的,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你找找看有没有给她穿的衣服……”
被称作心姨的女人想一想:“这恐怕不好找……”她微微无奈道:“家里女孩子少,哦。你小时候的衣服都还在,我去找找……”
“大嫂,还有言大胖,言小胖呢?”
心姨笑道:“你大嫂带他们回娘家住几天,亲家父母想孩子了。”
“也是……也该去祸害祸害那边……”
安之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就醒来了,被抱着的感觉很舒服温暖,双脚没有落到实地本来是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行为,但是她又闻到了那股她无法形容的香气。柔软的怀抱,她不想动,想被多抱一会儿。
听着大人们的说话,她又有点好奇,脸颊无意识地蹭动了一下。
抱着她的人发觉了,轻声问:“醒了?”
她不好意思转下去,睁开眼睛去看站在面前的“心姨”,一脸亲切的笑意瞧着她。
“心姨,这是安之。”
感觉背后的手轻轻拍拍她,安之立刻懂了,乖巧道:“心姨好……”
心姨似乎愣了一下,又笑开了:“乖孩子,该叫奶奶……真可爱的小姑娘呀……”
伸手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安之一下子就喜欢她了。
“小五,你也累了一天,明天还得去上班,把安之给我吧。”
她伸手过来作势要抱她,安之几乎是条件反she地缩了一下,搂住言蹊的脖子。
言蹊笑:“没事,我带她去见下爷爷奶奶,他们呢?”
“哦……”心姨脸上闪过几分惊讶,然后说:“在二楼看电视呢。”
说着又想把言蹊手上挂的小书包接过来,安之正想说什么,言蹊就避开心姨的动作,“那我上去了。”继续抱着她走向楼梯口。
心姨在身后,露出了沉思的笑容:“看来小五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啊……”
第7章
楼梯是木质的,铺了地毯,安之被抱着,到了转弯处,还有一大截阶梯。她不好意思道:“我下来走……我……重……”
抱着她的女人笑声清脆,“像只小猫一样,不重。我两个侄子比你重多了,平常我在家他们就挂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
“侄子?”
“侄子就是我大哥的儿子,是双胞胎。四岁了,比你小一点,啊……他们今天不在,要不然可以跟你一起玩。”
就是她口中说的言大胖和言小胖么?
安之酒窝凹进去一点。
“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奶奶,他们住在二楼,他们年纪大啦,不怎么爬楼梯,那边有个小电梯……”
她一边抱着她爬楼梯,一边在跟她说话。气息有点点急促。安之的视觉角度是逐步上升的,心也是。
她在那个大房子里一直都不敢怎么睡着,起初怕睡过去醒来又在陌生的地方,后来是因为睡醒面对的都是冷漠的脸。然而刚才醒来就在被人呵护的怀抱里。
安之把脸蛋贴近她肩膀的布料。静静地听着。
“我爸妈很小就不在了,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他们很喜欢小孩子的,不用怕。”
她的身上总有股淡香,不知道藏在哪里。无法形容。
幼儿园的女老师们,同学们的妈妈们,身上也会有香味,但没有她这么好闻。
安之记住了这个香味。
言蹊是在这里长大的。她是家里小孩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孩。父母是自由恋爱,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了,婚后也非常恩爱,言蹊上头有四个哥哥,那时候父母,包括爷爷奶奶都想要一个小女孩,第一二胎是男孩后,言妈妈不死心,抱着“一定要有小棉袄”的心态生了一对双胞胎—— 还是男的。万念俱灰下封肚不再生了。谁知道过了三年,竟然意外有了言蹊,简直是喜出望外。
言蹊是在万千宠爱下出生,直到她五岁那年,父母跟四哥搭飞机出了事故,不幸三个人都没有生还。她和三个哥哥就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
言家是音乐世家,言爷爷是歌唱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很早就入党,是解放军的文职gān部。言奶奶是邶城音乐学院的教授。两人结婚五十年,经历浮浮沉沉,依然鹣鲽qíng深。
两人退休多年,住在北城郊外的老宅,种花养糙,带带曾孙。
老人家身体还算健康,只是言奶奶记xing不佳。
二楼的客厅里暖洋洋的,款式名贵古朴的huáng花梨木长椅,青瓷白瓶里cha着静谧幽香的huáng腊梅。灯下影子成对,案上青瓷白瓶里的海棠花盛开。
两位老人并排坐着看电视。准确来说,是言爷爷陪着言奶奶看电视,她问一句:“这是倪大红吧?”
“对,演严嵩。”言爷爷道,“演得不错。”
言蹊抱着安之上来的时候,言奶奶已经问了第三遍了。
“爷爷,奶奶。”言蹊把安之放在椅子上,拍拍她肩膀让她坐下,“这是安之。”她扫了一眼大屏幕,“啊……陈宝国呀,你们又在看这部……”
言爷爷头发灰白,jīng神矍铄,他笑眯眯道:“陪你奶奶看……”看上去就是很讨小孩子喜欢的老人家,他也不摆架子,直接省略掉客套的步骤,自然而然地对安之说,“吃苹果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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