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山下的日子与太国寺上的日子也没什么区别,见来见去也都是些面善的人。
日子过来过去,也是早中晚三顿饭,并无甚稀奇,只山下的多有自家的娘亲爹爹这是一桩,再一桩便是山下的人可以走远些,可再远也总回到原处。
过了村子,找到巨力家里,子桑又生起一个念头,要是山上山下都能有白允沫这么暖团团的一个就更好。
可白允沫,你究竟又皮到哪里去了。
巨力他们才躺下准备睡会,听得子桑找来时,巨力她娘惊醒过来,吱唔两声便说:“喏,那书生,也不知怎的,领了好些人来,说什么接少主,把允沫绑了装轿上抬走了。”
不是要说个分明,才能再辞么,子桑将面上直直掉下的两行泪抹去,哽着声再问说:“那阿飘又怎的不见?”
“说到阿飘还咬伤了好几个人,最后也被套着装走了。”
巨力娘亲手抠着chuáng沿,竟是好不自在地低着头:“好像是药荘来的人,说允沫儿是什么值三代荣华的少主,那你又是什么?”
子桑再又抹泪,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清,十一岁身板抖啊抖。
她能是什么呢,她什么也不是啊,只是佛前座下不愿入门又总也入不了大世的劣根童子。
主持说了,你与佛有缘,却没得一见了佛就慈心驻底的根,所以没得那番悟。
说来说去,就是不得稀罕的。
子桑哆嗦着身子往自以为是落脚处的那处屋舍走去,虽早有想过终有一别,可究竟不是这般的,她想着还要带白允沫去一趟石庄镇上,吃那热气洇然的馄炖。
身边沙色砾砾,巨力跟过来拍拍她肩膀,嘿嘿笑:“你身子那般小,下猎时静静声的一点不含糊,哭起来还是个小孩子。”
听他这么说,子桑便想起上次哭得这般厉害时似是下山那日。
除下山那日她也没怎么哭的,即是南无拨刀向着元秀和通福,她也只是怕得哆嗦。
可白允沫不一样,白允沫若是在,便会抹着她的脸呼呼儿地心疼,给她拭泪,还给她讲些不大入流的道理。
白允沫到底哪里不一样,子桑也不知道,明明没有圆和胖,也没有吉秀那般会顾人,也不似通福那般呆,更与南无天差地别。
可白允沫一路随着她到这里,打冰雪天里淌着过膝的雪,隔着枯枝树丫看穹苍夜色。
那一双手儿小又软,常常捧着她的脸说,子桑呀,你越来越厉害了,今天又是弄到了吃的。
那对眼里总是亮晶晶的。
她说
子桑我以后要做个像罗仲一样厉害的人,这样你要是像哑巴大叔一样伤着了,就不会难受了。
哎呀,也不是,子桑,你可不能伤着,伤着我也不要你伤着,我心疼你的。
原本,好不容易商量来商量去,或而要一起,或而要好好说改日再会的。
大雪亦是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发出长长地夜嚎声,却再没得到与之对应的呼声。
等子桑好不容易止声不哭,巨力才问:“你是难过她回去了吗?”
子桑摇头再摇头,就着浓浓的鼻音半晌才说出话来:“只是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
巨力又问子桑:“那你要怎么办呢?”
“还是要回长州的。”
待天差不多透亮时,子桑便收拾了,把原本下猎时一些存下来的毛皮捆在大雪身上,早早就和李大叔一家道了别。
巨力叔说放心吧,哑巴娘亲总也算是村里的老辈人家了,养不富她,也饿不着她。
子桑便往村外那条通往石庄镇的路上走了,路过一村屋时,看那门扉大开之处,竟是已人去屋空。
她还记得这里住的便是那日的书生,淡淡镰月之下,他说,机缘最是人间难,富贵才qíng荣华谈。
哭了两回,她也就慢慢收起心思来,白允沫怎么说也是回她娘亲那里去了,找白氏或许是容易的事qíng,只是怕日子久远。
她从这里再往长州才是千里迢迢,也不知何日是头,好在还有大雪护着她,跟着她。
不过看大雪时,却见它惶惶然,总也回身往村里跑两圈,恋恋不舍,垂头郁郁,或许láng也是会因为失去终日相伴的那个相形者而感到难安罢。
子桑侧过身子抱了抱大雪,回望身后。
此番已到山口高处,再回望那小村子,户户升炊,青山相抱,真是一处好风光,说是世外居处,可她也还是要再往外去,究竟,世在哪里呢。
第38章 我执大世
到了石庄镇上已是偏午时候,市集上往来人群,熙熙攘攘,子桑凭着上次的经验找到了药荘。
柜前还是那两伙计,却不见那胖胖的白面医者同济,子桑扶着柜面问那伙计:“同济可在?”
伙计摇头:“几日前远门去了,何事?”
“是否带了白家少主走的?”
两伙计四目相对,嗯了声,便说:“你怎的知道。”
子桑垂着头,没jīng打采地出得药荘,又往上次去过的,那处收毛皮的地方用带着皮货shòu骨同光头老溜换了些铜板,再于馄炖摊前站了会。
摊上的老板招呼说:“小客官,要不要来上一碗。”
子桑只摇头,问老板:“我要是去长州,得往哪边走?”
老板正摊上没得什么人,听她一个小孩子要去长州,竟疑是自家耳背再确认一番:“你要去哪里?”
“长州州府。”
老板里外打量了她好几回,直摇头:“哪里是你一个小人走得到的地方。”
走不到也要去的,待老板连连摆手摇头又无奈往西南指出一径地,子桑还是上了路。
时节正好,chūn光照人,行一日两日,得以看见有桑田jiāo错,有农人牛耕。
子桑心有怯意,奈何总也吃gānròu腹中肠结,只好试行运气,yù要讨些热乎的东西来吃,便上前搭话。
人家倒也是不坏,可见到子桑身后一匹大láng都吓得锄镰相向,难谈什么天下四海一家。
子桑始知,原来到底不是谁都像李大叔与巨力他们一般好的。
究竟也不知走了多远,山川渐少,能见到城垣角楼,路上牛车摇摇,子桑从旁问得乃是这一带的属县,名青城。
到了城门口时,人渐得多,旁从人见了大雪都惶恐相避,城头守卫见状亦是拦着不给过了。
如此,子桑又是知,在山野里时带着大雪多有便利,可进了人圈里,大雪便成了他人眼中猛shòu,寸步难行。
放眼四下除了这城门可行,其它一片无路旷野,她只好也学着那些老少破衫人蹲守在墙楼下。
也不知为何,这墙根下并站着好些孩子,有高有矮,胖瘦均有,只是身上都穿得有些简陋。
子桑身上现下也不过是一件单衫,外边勉qiáng搭着件shòu皮褂子,站在其中却有些不伦不类。
其它孩看了子桑的láng先是怕,后见大雪安安份份地卧伏在子桑脚下,便一个一个上前来捋那láng毛,好不欢喜,过了好半日便开始有人与子桑说话:“你今天刚来么,也要去风渡楼里做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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