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人……我知道你们怕火,但要记住,你们应该恐惧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外在之物,你们该防备的,应当是纵火者背后的人心。上了岸,若是空无一人,便取枯叶纵火冒烟,烟越大越好,务必要引起来往船只的注意。火光不是你们的死期,而是你们的生路,听见没?”
“听到了。”冲儿点头。
“还有,你是兄长,应该担起兄长的责任。我不知为何你会养成这样的xing子,但日后能庇护阿华的,只有你了。若你连阿华也庇护不了,又何谈庇护天下众生?”
冲儿一愣,惶惑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一直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他并非嫡长子,父亲在朝堂上又不得志,长子又是一个容不得沙子的人。母妃从小便谨小慎微地教导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等他能够明事理的时候,已经被养成了这样一个混日子的xing格。
文不成,武不就,xingqíngbào劣,欺软怕硬。
他至今还记得夫子在母妃面前对他的评价。可是这样不挺好的吗?所有人都未对此抱有异议,兄长们甚至对他态度最好。
可偏偏是他这样的人,被救了出来。
尽管袁枚一路不提,但他也知道,日后那高高在上的帝位,对他而言如同探囊取物。
可他生来并非帝王之相。
无非只是母妃为了争宠搏命的工具罢了。
自幼学的是人臣之道——不,相比起异姓臣子,他连抱负都不敢有。逃避、归隐、纨绔、làngdàng……这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后路。
从未学过帝王术,偏生要登帝王座。
简直是贻笑大方。
可现在偏偏有这么一个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他说:若你连妹妹都庇护不了,有如何庇护天下苍生?
从未被允许有过鸿途的人突然一下子意识到整个天下都背负在了他的身上,袁冲无言以对,他下意识地想避开袁枚的质问,却被袁枚敏锐地拦住,bī迫着他给出承诺,“这是你妹妹!”
“……我知道了。”袁冲有些无奈,对于这个一路庇护他的男人无从拒绝。
阿华隐约听出来袁枚语气的不对劲儿,轻声问道:“你……想gān嘛?”
“身为人臣,当尽臣命。”
袁枚说完,便用尽全身力气把木板往小岛的方向一推,整个人被反推到后面,被勉qiáng支撑了一夜的身体已经再也浮不起来,整个人如同石块般往海水里一坠,平静的海面上泛起一连串的泡沫。
两个小鬼看到了被袁枚身体挡住的三角。
木板被波làng带的越来越远,渐渐模糊了原地的景色。
蔚蓝的海面游来了一群黑影,本来气势汹汹地朝木板冲来,结果却被突然沉下去的重物拦在了中途。
先是纯蓝,随即泛起一团红色。
然后撕咬的声音被海风模糊在耳边。
哥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拦住妹妹的视线,却被妹妹抬手一拦。
一个成年男子能够被分食多久?两人现在此刻都有了答案。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直到那块地方渐渐恢复成了原样——平静的海面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亮的阳光把眼睛刺得生疼,叫人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然后,哥哥真的哭了出来。
妹妹在一旁沉默,许久过后才扭头看向那座遥不可及的岛屿,深吸一口气,说道:“别哭了。”
再哭,她也会忍不住的。
*
事实证明,因为那场海难而遭受挫折正哭泣不已的不仅仅只有冲儿一个。
“啊啊啊,二狗子!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活啊!!我怎么跟堂主jiāo代啊!!!”
此时的余英正手拿一支断了一半的船杆,脚踏椭圆的木板上,颇有股顶天立地的气势——当然,如果能够忽略掉旁边同样装扮正捧着黑猫叫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兰桑就更完美了。
二狗子正被兰桑抱在怀里,浑身的猫毛早就黏成了一团,半死不活地躺着,无论自家主子怎么叫嚷就是不睁眼,如果不是那团猫毛下面还有丝热气,兰桑恐怕真的以为这货就直接淹死在海里了。
“我记得猫好像是不能喝盐水的吧?”余英皱着眉头,“你家这个掉海里了竟然还没死也是蛮厉害的。”
“我家二狗子天赋异禀,有意见吗?”兰桑眉毛一挑——她才不会承认这猫从小就在堂里吵得全堂jī飞狗跳,甚至还跑到药房里吃了好几位珍奇药材,还真谈不上“普通”二字。
余英无奈叹了口气:“行了别嚎了,你家猫既然还有气说明就是一时昏了过去,咱还是赶紧的,要是等二狗子醒来还困在这儿,说不定不是被海水咸死,而是活生生地被晒死!”
她把手里的竹竿拎起来敲了敲兰桑的脑袋,示意某人回过神来。
兰桑不qíng不愿地应了声,摸了摸拴在自己腰间同对方连在一起的麻绳,“……也真亏你在那时候还能抢到这些东西。”
余英冷哼道:“不是我chuī牛,要论海上经验,在座各位也只有穆姐能够与我一拼——哎,就是不知道她被làng冲到哪儿去了!”
神经大条的人没有在这种地方多做纠结,她紧了紧绑在腰间的绳子,眼看着又一层làng头朝这儿打来,说了声:“瞧好吧”便带着木板一举冲到làng头之上!
木板上的少女英气bī人,背脊微弓,顺着làngcháo在海làng上带着板子旋转跳跃,如此危险的状况竟然愣是被她舞出一丝美感与刺激!
兰桑被带在身后,身上为数不多的内力只能勉qiáng把自己固定在木板上,还要时刻提防因为过于刺激而颤抖的手一不留神就把怀里的二狗子落了下去,时不时地出声提醒接下来的方向——毕竟经过两人简单的商量,一致认为活面最大的就要属乔安月撬出来的qíng报了。
是以才有了现在这幕,虽然兰桑是个路痴,水上功夫又差劲,但她脑子好使,复杂的路线在她脑子里清晰得可怕。而余英又是个行动派,两人搭配在一起,倒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余英忍不住嘬了口长哨——冲làng带来的刺激实在太大,心跳声和làng涛声混杂在一起,只觉得浑身血液翻涌。
她嘴角带着一股自己都不察觉的兴奋,低飞的海鸥不时绕在身边,她低吼一声,并着振翅的海鸥迎着又一个làng头便跃在空中。
慡朗的笑脸落在随后的兰桑眼里,某人莫名被这个表qíng感染到了,心头微微一动。
*
海鸥跃起!làng花飞溅!
“我去去去去去!!!”夏云被涌起的làng头扑了个猝不及防,她和乔安月两个人连人带木板地被làng花往岸上一送,直直坠在柔白的细沙之上!
啪——的一声!
一旁的椰子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吓到了,一颗圆滚滚的椰子不偏不倚砸在夏云手背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疼得她又是一阵抽搐。
……天杀的!她上辈子铁定和海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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