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之花_泥慕玉【完结】(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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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这样儿的么?没人知道。

  反正听说全国都是这样弄的, 那可能这样做, 就是对的吧。

  没人反驳了, 大家顺从地过着日子。习惯地发了几句牢骚就散了。尽管那日子比以前更苦,更累。

  活做的多, 工分也多, 以工分换到的钱却越来越少,米粮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劲儿的在长。

  渐渐得,一些人家就买不起米, 买不起面了。转而用磨得玉米苼子伴上野菜做吃的。

  几个月下来,各个变得又黑又瘦的。

  郁泉秋也不例外。不过, 她尽是瘦了。

  知道磨子岭春夏的日头毒, 所以即使是在野地里做活, 她也不忘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

  白是比人家白了一些,可因为她没什么心思吃饭,加上想要省下米粮给她老娘女儿,从原来的一日三餐减到了一日两顿。

  勉勉强强让自己不被饿死的程度。

  岭上原来过来的年轻人都走得差不离了,在春后不久, 就连李建魁他们的铲雪队也要撤走了。

  那天日头还不错,李建魁叫人把她从田野里喊出来,在一个小坡上等着她。

  自从他们在年关分别以后,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几月不见,他整个人变得比从前颓丧了好些。

  胡子拉碴的没心思刮,身上军大褂的领口都翻了起来也没空管,脸上也黑瘦不少。

  她过去时,他正蹲在一个木桩子跟前,抽着磨子岭上自产的旱烟。

  烟叶燃烧起来时愀得人不住地想要流眼泪打喷嚏,看她泪眼朦胧地拿袖子捂住鼻子时,李建魁贴心地把烟灭了。

  烟蒂丢在地下用脚踩了好几下,才哀哀地抬眼看一下她,哑声跟她开口说,“泉秋…我要走了。”

  这个时候,她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干巴巴回,“嗯。我知道了,你…一路小心。”

  李建魁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望着她欲言又止。可能他还想求一些她其他的话,比如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这样客套的话的。

  可是她实在是说不出来话了。

  她如今累得连医师都没功夫多想,又哪里有闲心抽功夫去跟他说一些什么话,关心关心他如今的生活怎么样?

  她没有那个心力了。

  可能是成分特殊,分给她的活比普通的姑娘都多些累些,她比农田里的水牛还要卖力干活,却没有水牛那个待遇,能得生产队上上下下当祖宗一样的照拂。

  公家的东西,弄坏了是要坐牢的。一个人抵一头牛,太亏。

  是牛亏了。

  所以全生产队对那几头水牛比对父母都上心。

  至于她这种犁不了田,挑不动担的人,有谁去管?

  肩膀上被挑子压得都是水泡,也只能半夜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对着煤油灯,一边无声地哭,一边咬牙把水泡挑掉。

  她又没有男人,这些分给她们家的活,她不干,谁干?难道让她老娘和几岁的女儿去干?

  尽管也有趁着她吃着苦,想要趁虚而入的,但都被她不留情面拒绝了。要是有人想对她用强的,她就跑到厂长那里告状。她算是看出来了,厂长因为她的身分不敢动她,还只能帮着她训斥那些地痞流氓。毕竟改/造改/造,人都死了还改造什么?

  有些事情,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

  厂长有个表亲,对她垂涎好久了,却因为顾忌她的身分不敢对她下手。同在生产队里的其他姑娘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有次晚黑下工回来,听见公田旁边为了灌溉庄稼而打得井里头传来“扑通”一声响,本来以为是掉进里头的石头,第二天清早起来,才知道原来是东头柿子树底下住的姑娘投井了。

  原因么,都是心知肚明的。

  从这以后,她每天出去都习惯性带一把刀。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自杀的。她就这样在夹缝里勉强活着。

  没人心疼她。不是每个人都像医师那样疼她的。

  这些日子,厂外头的围墙上贴的标语也变了。从全民炼钢变成了全民大生产。

  全国的东西,就是要厉害些。什么事都要为这大义让路。

  以前炼钢的时候,七八十的老人和十岁往下的孩子,还能轻省点。

  老人四野里捡捡柴火回去烧饭,孩子们跟着厂里一个读到初中的青年人认认字。

  可是如今,全国的人,没一个是轻省的。

  她老娘,快七十了,还得下到满是泥的洼田里和年轻人一道栽秧。牧牧虽然小,却也要帮着十岁出头的大孩子在磨坊里头推石磙。

  这是全/国/人/民每个人都要做的事,你不做,是不是为了搞特殊,好破坏咱们的胜利果实?

  每次干活回来,看她老娘不住地捶腰,牧牧扑到她怀里哭手疼脚疼,她的心肝就和碎了一样。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的。

  外头的风气越来越坏,早上挂在竹竿上的衣裳,晚上去收,就不见了。晒在外头的菜干也经常没了踪影。

  无可奈何,她只能过去一个大爷家抱了条小狗回来,拴在外头,看着家防着人。

  别人的心越来越坏,她的心越来越累。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估计要不是有她老娘和女儿牵绊着她,她就得和生产队里几个被欺负的姑娘一样投河了。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北边那里有大片的荒地,上头紧急抽调全国的青年过去开垦。我就报名了。”李建魁继续对她说道。

  “那很好啊。”勉强扯了抹笑在脸上,郁泉秋道,“你小心点啊,我听说那边天冷,冬天连脚掌都能冻掉的。”

  “我本来想,要是我们结婚了,我就带着你和大娘牧牧一块过去的。”李建魁忧郁地看着她,犹豫说,“上头认命我当了连长,跟着我到了那边,你就不用那么苦了。”

  “我不苦啊,我活得很不错呢。”郁泉秋笑得更开,以表现自己简直活在了蜜罐里,“你安心过去吧,不用管我……北边儿可有大把好姑娘等着你呢,你为了我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不值得的。”

  她话到这个分上了,李建魁当然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望着她,红着眼睛痛苦道,“泉秋…我到底哪里不好?要是你嫌我对牧牧不好,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只疼牧牧一个,好不好?”

  对于看重子嗣的男人来说,这可能是他最大的牺牲了。可惜,郁泉秋从来就不信男人的鬼话。

  他们和女人谈情说爱时,满嘴都是甜言蜜语,可当他们得到女人以后,就再也不会把地位子嗣和女人摆在同一个位置。

  “没有,你很好…是我不好,攀不起你。”郁泉秋淡淡说着,山坡上的风吹起她面前一缕头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跟纸片一样。还是马上就能被风吹走的那种。

  “建魁,你是个好男人…不要再跟我纠缠不清了,过去那边,找个好姑娘就和她结婚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尽管她神色冷淡,李建魁却还是硬要缠着她问个究竟。“我不相信…你这么拒绝我,是不是还念着耿双年?他已经和人结婚了,你不要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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