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抛弃杂念就对了。
姜入微想着,也不知道唐春生什么时候松开了握她的手。她只是轻轻提起了笔,弓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笔尖落在了那张拷贝纸上。
画什么时候的苹果树呢?
如果她真的能让这棵树死而逢生,那就不如画春天的吧。
画那些孕育在枝头的嫩芽,有着唤醒沉睡大地的新绿,那些经历整个冬天都没有凋尽的几片残叶,会像护卫者,等待着崭新世界的到来,再从容赴死。
最后,是谁孕育了这些嫩芽呢。
解冻寒冬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大概是……春风吧……
姜入微想起那金箔上拼出的线条,最后不由自主地在纸上轻轻地飘了几笔。
今年的冬天,等这阵春风吧,风到了,这棵树应该就能活了。
姜入微缓缓垂下了笔,笔尖直颤。
颤动的铅笔被人轻易的抽了去,随即这只手又被人握在了手里。
姜入微转头,看着夜色中的唐春生,她突然又想重拾起铅笔。
窗外的那点光递进来,映照在唐春生的脸上,不若在拷贝纸上的模糊,而是将她一侧脸庞的眉眼、鼻尖的高度、唇瓣的边缘,都用光影描绘着。而另一侧则隐在室内的黑暗中,使得那些看得见的线条,每一寸都更加的立体。
唐春生把笔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脸上一凉。有一只手正静静地抚在那儿,好一会儿后,那手竖起了食指指尖,在她的脸上轻轻描摹着。
有点儿痒,唐春生缩了缩身子,想要避开姜入微的手。
“别动。”姜入微的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她,把她往身前一拉,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唐春生屏住了呼吸。她看到最近总用那种不耐烦的目光扫视她的人,目光中一片痴迷。
“姜入微。”唐春生轻声叫她的名字。
姜入微却好像没有听见,指尖在她的下颌线上缓缓下移,最后轻轻曲起指节,扣在她的颏下,迫使她的脸微微抬了起来。
“姜入微。”唐春生用更加含糊的声音叫了一声。
被她轻唤的人却依然如若未闻,而是凑近前去,嘴唇微张,舌尖在唇间隐约可见。
到底是指尖的描绘更有准确性,还是舌尖呢?
是这个意思吗?唐春生睁大了眼睛,苦苦地想着。姜入微的呼吸轻轻拂在她的脸上,像夜潮连绵不断地涌来,带着湿润的气息,还有翻腾着的莫名难状的心绪……
这人的舌尖,于她脸上的每一寸,都似乎不想错过。
最后,停在了唐春生的唇上。
唐春生闭上了眼睛。
那一片潮水,忽而就静止了。
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心石之上。
☆、三五章
午夜十二点多,至于多多少,寂静万籁的世界里,无人提醒。
窗边的一双人,人与人之间,光影无法将她们分割。
因为她们是相楔的。
画画是二维的,唐春生模糊地想着。可以画肌肤,画眉眼,如何画到五脏,画到骨血?
所以,姜入微的舌尖描绘她齿间的意义是什么?
好像在数她有多少颗牙齿,丈量唇内的长宽高。可是舌尖也不是卷尺,“啪”的甩出去,一目了然。姜入微的丈量细致入微,分分毫毫都不放过,最后,纠缠着她的舌,似乎比着灵巧,比着柔软。
唐春生想的有点多,脑子里昏乎乎的,脚下就有点软了,比她先退缩的舌尖还要软的腰,往姜入微身上倚去。
姜入微却似是一个极为考究的学者,孜孜不倦。见她立不住,就自己退了一步,正好跌坐在一张方凳上。她搂着唐春生的腰,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另一手又扣住唐春生的后颈,让她垂下头来。姜入微唇间的力度也加大了,仿佛很不甘心之前的丈量成果,誓要重复再三,拿到最合心意的答案。
这个亲吻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窗上贴着的那张拷贝纸的水干了,纸飘落到了桌面上。纸上原本线条分明的铅笔画,好像随着刚才姜入微最后的那几道长痕,一同隐匿在了这个深秋里,等待着未来那阵春风的到来。
而她们两个人还没有分开。
唇已经分开了,姜入微的舌尖,开始描摹唐春生的颈间。唐春生喘息着,抱着姜入微的头,眼中一片迷蒙。
她不认识这个姜入微。
她认识的不是这样的……
昏暗的高大洞窟中,一盏豆灯羸弱。
豆灯搁在一张小方桌上,有砚无笔。
一位长发迤地的黑衣少女,跪坐在那豆灯下,凭空以指作画。
她永远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洞窟壁上的那身飞天,越在漆黑的夜里,越如星光璀璨,流畅在她的指尖。
“你会画秋千么?”
“……会的。”
“那画架秋千吧。”
黑衣少女便在身前画了一架秋千,洞窟地上的黄沙卷起,细细裹缠着那些看不见的线条,然后将凝出实质的秋千送到半空中。有一双赤足落在了秋千上,继而垂于空中,两条丝带在足边缠绕飘动。
然后一阵笛声响起。
多少个寂辽空旷的夜晚,那笛声,只响在那一窟中。
而今夜,笛声又响在这房间里。
唐春生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扣着她颈后的那只手,如今只轻轻地搭在那,腰间的禁锢,也松散地滑开,眼前这个面目依旧,举止却陌生的人,似乎再次昏睡了过去。
唐春生侧转头,看着那张空无一物的拷贝纸,知道她又成功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呢?”
唐春生把姜入微搬到床上,与她一同躺下,然后有些苦恼地想着。
“我愿你永存于画壁之上,直到,我来。”
轻轻点着自己的嘴唇,唐春生想起这句话,唇边竟是微微翘起。
她转过身来,在沉沉的夜色中看着姜入微。
姜入微突然睁开了眼睛。
唐春生吓了一大跳。
“看什么?”姜入微冷冷地问她,“我睡多久了?”
“嗯……”唐春生舔了舔唇,“没多久。”
“那是多久?”姜入微追问。
“就一会儿吧。”唐春生也不是很清楚,她刚才想得有点儿远久。
姜入微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看,仿佛和刚才画苹果树时的环境是一样的,便又倒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头很痛,浑身无力。这些类似后遗症的症状让她心里很烦躁。也不知道刚才在昏睡时经历了什么,心跳得十分剧烈,呼吸都有点难以跟上。
于是,她又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刚才发生什么了?”
“什么……”唐春生刚刚缓下的心跳又被她撩拨得快了起来,“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不睡觉看着我,又想什么坏点子呢?”姜入微满眼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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