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太看着又从厨房出来的唐春生,轻轻吐了二字:“孽缘。”
姜入微浑身一震,背后毛孔渐张,似有道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
“你确定要让你的后代来受仙笛洗涤?”
姜入微敛神屏息,尽量消减自己的存在感,竭力阻绝身后人的气息对她的侵扰,但这弱势一般的举动又令她有些恼怒地咬了咬唇。
白发老太这时才露出些许人类的笑意:“这次老身求得你的允许前来,就是想先试试,如果可能的话……”
身后的人打断她的话道,很不客气:“你试有什么用,以你的道行不会受太大影响。但你子孙繁衍至这一代,恐怕血液里的妖力早稀释得差不多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美女蛇,“她手中的那只雪豹,生而开智,尚且七窍流血,你觉得一个没有妖力的凡人,能承得住吗?”
白发老太的目光暗淡了下去,苦笑道:“总是不甘心。”
“我随你罢。”唐春生说完,毫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从始至终,姜入微都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春\色”两个字竟然也要口口,还有上次的“高\潮”两字在作者有话说中竟然也被河蟹了~~~摔电脑!!
☆、四四章
姜入微站在那感觉过了很久,才在白发老太意味深长的视线中醒过神来。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心里对这位非人生物也有很多好奇:“为什么……你的子孙没有妖力?”
白娘子那条蛇的儿子还是文曲星呢。
“人类的基因太强悍了。”白发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化作人形生下的孩子开始纵有部分妖族血液,一代代稀释下去,到如今,终于不再剩下多少。千分之一,或者万分之一,那又有什么用,根本激活不了妖性。”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仿佛透过了无穷的时光,“我当年……答应了他,会看佑子孙代代平安的……”
从妖怪口中听到“基因”这种科学词汇,姜入微很是别扭。但是这样的老人,与那个黑暗小屋中阴森的面孔一点也联系不起来。那种似乎正在回忆着什么的面孔,使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姜入微想起来,上次美女蛇说过的,留下的,不过是都有割舍不掉的东西……
“那你是想借笛声……激活他吗?”
白发老太有些犹豫了,在唐春生的那番话后:“只怕他承受不住,会……死的。”
“既然是人,不是就应该让他好好的当人吗?”姜入微突然道,“突然之间变成妖怪,也很难接受吧。”
白发老太收回目光,看着她的一脸苦涩,心有迟疑,最终还是问道: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姜入微呼吸一窒,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是佛前一支笔,”白发老太悠然道,“绘过十方洞窟,最终偶然一个机缘让你开启了灵智。”
平淡一句话,却犹如惊雷,终于将眼前那支香所燃的薄纱化开。惊雷劈中姜入微,在那极为炫耀的光亮后她眼前便瞬间陷入极度的黑暗,人声已在远去,五感皆为模糊,甚至整个人都不存在了。
今日似有沙尘暴,午后天色就开始渐暗了,画匠早早的收了工,一方小桌留在洞窟中。
这个洞窟意外的高大,供养人似乎是位非常有钱的老爷。
墙壁上还空无一物,不过凿得非常平整。
黄沙果然漫天而来,肆虐地侵入洞窟。
等黄沙落尽,地面已堆起二尺余高的沙丘,将洞窟中央的小方桌淹没。
一阵笛声忽而飘至,恍如风,将黄沙吹尽,沙下方桌露出原来面目,一支画笔静静地搁在桌上,还有一方无墨砚台。
随后,一道长虹投进来,化作一身窈窕。
一双足弓轻轻点在小方桌上,一条丝带渐落,从那支画笔上滑过。
丝带渐又扬起,小方桌上那双赤足只停留了片刻,便登壁入画而去。
次日,画匠回到洞窟,瞪着墙壁上的那身飞天久久不能回神,供养人得信后赶到洞窟,一同目瞪口呆。
供养人以为自己诚心祈祷,得了大机缘,便在飞天前设案摆香,三叩九拜,而画匠的目光却无法从飞天身上移开。
他开始描摹这幅飞天画,供养人大方得提供了最好的画纸——金箔,想留一幅临摹的画像拿回府中。
画匠却发现无论如何下笔,笔下画不出一道痕迹,一怒之下,他将画笔掷出,甩在了洞窟角落,画笔陷在一片黄沙中。
数次而不得,供养人也只好放弃。
后来,供养人不知如何不再来,画匠也不再出现。
这个洞窟被人路过时,都似不曾见到,从此再没有人踏进一步。
笛声再次响起,姜入微抱住了头,痛苦呻\吟。
这样的笛声仿佛响起在每一个深夜,将地上黄沙一点点吹尽,角落里那支被抛弃的画笔慢慢显露出来。
后来有一天,画笔被一条丝带卷起,落入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中,被轻轻抚摸过全身,又重新搁回那张小方桌上……
姜入微仰起了头,大口地喘息着,头顶白灯高挂,将人照得无所遁形。笛子半悬于空,和上次是一样的光景。
朝圣的非人类们,依然静止如雕像,好像只有她一个在拼命地挣扎,想从这片无影无形的气场中挣脱出去。可是她哪里做得到,她只感到双目欲眦疼痛难忍,似乎滚出了热泪,伸手一摸才看清,竟然是鲜红的血。
笛声终于停止,姜入微虚脱地滑落在地,整个人像被水浸透了一般。
客厅中人影开始浮动,似乎在穿梭中各自离开,有人到了姜入微身边,唤了她两声不见回应,便说了什么也去了,她很久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美女蛇。
“整个冬天我都不会再来了,这回我真的要去冬眠了。”
这是美女蛇的最后一句话。
姜入微很想笑,既然都说了要遵从人类的生存法则,还去冬什么眠呢,既然做人有这么多的顾忌,又何苦做人呢?
她……又为什么要从一支笔,变成一个人。
最后最好笑的,难道不是她竟然只是一支画笔吗?
原来她也不是人,连动物都算不上,只能捞到后面一个字。
姜入微躺在地上,感受了一下,整个客厅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物了。
有脚步临近,有人蹲在了她身边,轻声道:“你还好吗?我放好了水,你去洗个澡吧。”
逆着灯亮,姜入微看着整个人都隐隐发光的唐春生,同样轻声道:“是你把我变成人的吗?”
唐春生垂了垂眸:“那是你自己的机缘。”
“然后呢?我要这机缘做什么?”姜入微怔怔地看着她的脸,从微蹙的眉头,到长长的睫毛,还有那双不必描摹也可以画得分毫不差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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