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_TheSaneHatter【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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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秋千不晃了。她等着。她听见稚嫩的童音念着蜜色的童谣。

  “在那个难忘的日子里,骑士和王子举办了盛大的婚礼。皇城中,人们都奔走相告、献上祝福。喜庆的鲜花的柔粉色花瓣洒了漫天,那公主与龙一起,悄悄离开了这座城市。”

  小女孩的嗓子沙沙的,又带着童声的清脆和穿透力。艾弗利听着很是喜欢。可是,不对啊。她注意到这故事里的蹊跷,脑海里警铃大作。骑士和王子在一起了?公主和龙在一起了?喂喂,小姑娘,你确定你拿的不是盗版书吗?

  她沿着墙根一步一步向那掩住的秋千走去,正要经过那个拐角,一个脑袋却突然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啊?”艾弗利吃了一惊,看见笑眼弯弯的小姑娘胸前捧着一本精装的童话书,她身后是还在稍稍摇晃的秋千。小姑娘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长裙,头发盘起来,几绺黑色的碎发垂到额前,被傍晚的清风撩拨得活泼地摇摆起来。

  “你们是谁?”她问。

  艾弗利本想说,我们是两个迷了路的可怜家伙,麻烦小妹妹帮我们找到这家的大人。可是她看见那小女孩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是故作成熟的严肃,于是收敛了心态,也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是艾弗利·安可,他是弗洛里安。女士,初次见面,我们很荣幸。”

  哎,这么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她觉得怪别扭的。

  那小姑娘嘴角上扬,可她强行把那弧度压了下去,轻快而一本正经地回礼说:“我的名字是摩甘·安吉,尊敬的安可小姐和安可先生。”

  安可先生?艾弗利差点笑出声,只得用一个咳嗽遮掩过去。她的手捏了一下想纠正错误的弗洛里安,不着痕迹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真是的,要是他解释了,她就得跟小姑娘说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被误认为姐弟,蛮好的不是吗?

  “安吉小姐,我对你刚刚念的那个故事挺感兴趣的。”艾弗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不料那小女孩的眼睛立刻闪耀起来,好像照进了千年一遇的灿烂星子。

  “是……是吗?你想听吗?你不觉得奇怪吗?骑士和王子什么的……”

  “不……”艾弗利莞尔一笑,“就算是公主和公主,我也没有意见。”

  *****

  “给这两位客人准备茶水,安德烈。”摩甘费力打开厚重的大门,这样对门口的青年管家说道。名为安德烈的红发青年微微一欠身。艾弗利、弗洛里安和摩甘坐在大厅的茶桌旁。

  房子从里面来看很朴素,装饰不多,门口的立柜上摆了鲜花。傍晚的金红色的阳光从小窗里透进来,在纯白的花瓶上映出亮堂的反光。对面的墙上,有一幅画像,是一个黑发少年怀抱着一个婴儿。少年笑起来眉眼弯弯,黑色的眼睛里似有光芒。他穿着剑客的衣服,头戴插有洁白羽毛的帽子,腰间是一把朴素的银色佩剑。

  “啊,那是哥哥。”摩甘说着,目光在画像上游移,扁了扁嘴,垂下目光用压抑的声音说道,“哥哥出远门去了。他得到几个月后才能回来。哼,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什么洛斯提——”

  摩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转转眼珠,大声问道:“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来的呀?”

  弗洛里安正想回答,却感到桌子下面的手被艾弗利紧紧握了一下。他偏过头,听见那姑娘的声音悠扬而柔和,像是在念一首琉璃幻境中谱写的诗:

  “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荒原上,野花着了魔似的疯长,草丛有你的膝盖那样高。那花儿染上了天边落日的颜色,你可以摘下一朵,去送给喜欢的人。”

  “什么样的野花?玫瑰花吗?”

  “是啊,最美的、骄傲的、比野草还要顽强的玫瑰花。可是,即便是这样,踩在地上,也是会碎的。”

  “啊,您来自洛斯提!”摩甘眼中划过流星似的光芒,转瞬即逝,声音又小了下来,“不过,您肯定没法遇见哥哥的,是吧?”

  虽说是越来越小的声音,可那“是吧”的上扬的尾音透露出一点点星光,好像是,一点希冀,自己先否定,便不怕别人说;可是与此同时,那么一点小小的希望,在心里久久不灭地顽强地企盼卷土重来。

  “遇见哥哥?”

  “我哥哥……他去了那个地方。他领着殿下的车队。他很喜欢山脚的松树林,可是现在他大概看不见了。他想看烈焰玫瑰,可是玫瑰花的花期,不是过了么?”

  “松树林?这里是潘(Pine),对不对?好巧。”艾弗利抓住了重点。王子的车队——从潘到洛斯提。这姑娘的哥哥,安吉先生,想必就是洛斯提即将迎来的客人潘王国大皇子汉斯的护卫了。

  “是啊。”摩甘笑道。她没有注意艾弗利话里有话,也不问“好巧”巧的是什么,只是笑,那笑容就像天边的夕阳一样落寞。

  艾弗利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大气,那句“我帮你忙”的承诺呼之欲出。虽然她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可是这样一句承诺还是能给。她需要在言辞上下一番功夫,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可以遇见摩甘在王子身边的哥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她眼尖地看见窗下一个影子刷的掠过,是蓝色的。

  她于是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拉了弗洛里安的手,对小女孩说道:“缘分这个东西相当有趣,等我们回洛斯提去,若是有幸遇见了,一定会帮你带话说,妹妹想要他回来。我刚看见一个有缘人,先告辞了,谢谢你的热茶,安吉小姐。”

  故作神秘地一笑,她和弗洛里安大步出了门,看见不远处正往小镇另一侧的山脚下跑的蓝衣家伙,就飞快而无声地跟了上去。

  这还真是巧了!

  弗洛里安眼睛睁得很大,难以置信。艾弗利那一通乱拨,不仅把他们传送到了离洛斯提很近的邻国潘,还正正好好是那伙人的据点。艾弗利呵呵笑笑,装出一副志在必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直觉啊直觉,直觉真是一个可怕又可爱的东西。一边跑,她一边感谢自己强大的运气,可是这金灿灿的喜悦几乎是立刻就被罩上一层灰色的烟雾。

  她很担心,这直觉来源于那个人。感觉并不一样。每次那个人来过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能看见地上破碎的瓷碟。她肯定是做了过分的事情、大吼大叫。可是,操纵那台白色仪器的时候,她的头脑异常清醒,就连齿轮的每一个刻度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不是那个人。可是,如果不是那个人,还能是谁呢?

  艾弗利·安可的心里罩着一层影子。她借由它看见黑色的情感,被它沾染得难以辨认本来的模样。她感到无来由的愤怒。她对鲜血和暴力竟有着异常的执着。她不想承认,天使抽打骑士的时候,旁观者的她感到深深兴奋。这影子从不属于她。它左右了、扭曲了她。她憎恨它。她无法摆脱它。她需要它的存在来憎恨它。于是,百转千回,她徘徊于没有出口的浓雾小巷,就像大海上没有灯塔的航船,徒劳地抛下银色的船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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