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谕宫里冷冰冰的,根本没有人的生气,冗长的琉璃画廊筛下斑驳的碎影,尽头的阴暗里竖立着高大的圣像。密室里的葛天史册和其他秘卷已经被葛天黎转移走了,偌大的宫殿里只住了阿絮和慕常羽两个人。
每个房间几乎都空荡荡的,还积了很多尘土,慕常羽斟酌许久,在顶楼选了一个采光较好的房间,打扫干净,把阿絮抱到床上,等葛天黎叫来的治愈师开过药方后,烧热水给阿絮煎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阿絮安镇定下来。
慕常羽每天写好需要的物品,让候在宫外的侍女送进来,再把垃圾送出去。虽然她不愿屈于葛天黎之下,但此刻为了阿絮和……小龙宝宝,她必须忍气吞声,决不能轻举妄动。
阿絮的妊娠反应非常强烈,经常痛得难以喘气,吃什么立马就吐。原本龙珠结子胎卵就很脆弱,加上怀孕初期她不静心修养反而疲劳奔波,后来与葛天黎对战更是雪上加霜,差点流产……所幸最后龙卵是保下来了,真是有惊无险。
慕常羽边喂她喝石莲子鸡汤边给她擦嘴角溢出的汁水,心疼地说:“小柳絮,你好歹喝一点,哪怕最后都要吐出来,从身体里走一转也好啊,多少能吸收点营养,不然连宝宝都要跟着你挨饿。”
阿絮咳嗽几声,坐起身,慕常羽连忙帮她扶起靠枕:“来,靠这个舒服些。”
阿絮说:“这个孩子不能要。”
慕常羽的手僵住:“你说什么?”抓住她衣袖,“再说一遍?”
阿絮重复道:“这个孩子,不能要。”
慕常羽慌了神:“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摇晃她,“那是你的孩子,是你和秋宁姑娘的结晶啊!”
阿絮面无神情,任她摆布:“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就不会输。”
“阿絮!你不能这么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肚子里的是你的宝宝啊,她身上不仅流着你的血,还有秋宁姑娘的血!”
“我知道。”阿絮眼里泛起泪光,“可是这个孩子的娘亲是诏谕之契,她一生下来,就要背负血海深仇还有整个世界的命运!”
“小柳絮……”
阿絮自暴自弃地捂住脸,深深弯下腰:“而且,她的娘亲不但保不住自己,还保不住她的母君!”她猛然抬头,涕泗横流:“她要一个人,孤单地、痛苦地活着,然后一辈子受可笑又可悲的命运摆布,一生无法承诺爱情,孤独地走向灭亡。”
慕常羽抱住她:“即使这样,小柳絮,你也无法剥夺一个生命来到世上的权力。也许她会摆脱你说的那种命运,如果她不行,那就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你的母亲为什么选择生下你?每一代诏谕之契内心深处肯定都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还有对伴侣深沉的爱。”
阿絮摇摆脑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拼尽了全力,可我还是杀不死他,明明就差一点了,只差一点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慕常羽提高音量:“阿絮,为秋宁姑娘想想吧!”
阿絮当即止住抽泣。
慕常羽垂下眼,柔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一定要平安地生下宝宝,和秋宁姑娘见面。”说完,她慢慢退下床沿,阿絮抓住她:“小羽毛,你有什么打算?”
慕常羽说:“我会保护好你和你的孩子。”
阿絮命令她:“你看着我。”
慕常羽低下头,阿絮看进她的眼:“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
“不要做傻事。”
慕常羽笑出声,捧起她的脸颊碰碰她的额头:“放心吧。”重新端起碗:“来,把汤喝完,你才是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做傻事,一定要顺利生下龙宝宝。”
阿絮沉思良久,喝下递到嘴边的汤:“嗯。”
随着龙卵的发育,母体的负担越来越重,阿絮每日不是醒着忍痛就是痛得昏睡,苦不堪言。慕常羽守在她身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干着急,除了想尽办法让她更舒坦点,别的一筹莫展。
有时阿絮睡得不安稳,梦中哭着叫蒲牢的名字,两手到处乱摸,慕常羽心痛地握住她,一遍遍道:“是我,我在。”只有这样阿絮才能安静下来,念叨着不知什么,再皱着眉睡去。
慕常羽握着她的手细细亲吻,贴在阿絮肚子边含泪哀求:“小宝贝,姨娘求求你不要欺负妈妈了好不好,她真的很难受。”
几日后,阿絮再也维持不了人形,长出白鳞龙角,渐渐化成白龙,整日泡在花园的小湖底,浑身冰凉,像幼年初次化形时又冷又痛。慕常羽无奈,只好陪她泡在湖里,用法术调节湖水的温度,尽量让她好受些。
慕常羽抚摸阿絮光滑的龙吻,梳理她的龙鬃:“小柳絮,你要坚持,一定要坚持。”阿絮弯曲洁白的龙身,在湖底搅起激烈的水花,慕常羽捡起掉落的龙鳞,叹气,龙卵要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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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蒲牢回头,低眼,看到掉在脚边的铜铃。
自从葛天寅去世后什刹一直失魂落魄,她蔫蔫地转身:“怎么了?”
珈珞也停下来看:“秋宁姐,再过半个时辰雪麒麟就到了。”
蒲牢捡起铜铃,久久出神:“徐徕……”
珈珞疑惑:“秋宁姐?”
蒲牢倏地望向天穹,高大的水龙卷直冲云霄,在那无边的云海上漂浮着墟天列国,星辰的深渊里沉睡着魔道城,而在接近这个世界终极的地方,有她的妻子。
我们,就到这吧。
阿絮的决绝的话还停在她脑海里,每想一次,蒲牢的心就会痛一次,仿佛坠入永封的冰潭,万劫不复。
蒲牢捡起铜铃,转身走两步,叮,徐徕又落了下去,蒲牢再把它捡起来,心生疑惑,刚一转身,徐徕第三次落在地上,发出凄婉的铃响,叮,叮,叮——
“蒲牢!”
“秋宁姐!”
蒲牢头也不回地向大禁井中心飞去,热泪喷涌而出:“我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笨!”龙儿,等着我,就算你真要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就是死皮赖脸,我也要跟着你!
爱莎公馆的弗兰特公爵不解地看蒲牢:“你不是刚刚走嘛,怎么又回来了?”
蒲牢跑到他桌前,喘着气说:“我要上去,快开门!”
“唔?”
“快!”
弗兰特啧啧嘴,找人带她上楼:“行行行,去吧,哎,去哪要想好,别来回折腾了!”
蒲牢跑出公馆天顶,竟然看到葛天奕正在等她。
蒲牢问:“你在等我?”
葛天奕走过来:“是。”
“为什么?”
葛天奕沉默半秒,开口:“她怀孕了。”
蒲牢木然,嘴唇打架:“怀怀怀……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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