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极其虚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隐隐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往后你就陪着她吧,这扶雪楼终究是要交给你们了,只是切记勿让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往后如何…陌儿怨我一人便好…”
“父亲!”许子陌在声音弱下去的一瞬间,不顾楼规,一把推开了挡在床前的屏风,心急如焚的去看床上的人。
床上男子的样貌还极其年轻,但实际上他已年入花甲,只因一场意外才得了这不老泉。
血淋淋的里衣此刻如同一条条烂布般挂在他的身体上,几乎遍布全身的伤口,红的刺目,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都是荆棘所伤,不是人为。
想起不久前楼主说要去取血灵花,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血灵花生长的地方,是活人无法进入的死亡谷,一旦迷失在了里面便是九死一生。
许子陌心中犹如坍塌一角,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滑落,砸在那人冰冷的指尖。
“师尊已逝,许姑娘节哀。”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向鸢突然开口,冷漠,又疏离:“召集扶雪楼所有小主,将此事,传下去吧。”
过了很久。
许子陌才抬手擦了擦脸,待情绪稍稳定了些,寻声望去,只见黑暗中那一双绯色的眸瞳格外显眼。
她垂睫,掩下泛红的眼眶,点头答应。临走前,不舍的在望了一眼那男子,只一眼,仿佛又要在流泪般。
扶雪楼,是一处刺客云集地,所接的任务也都是暗杀,鲜少会有替人寻药这种和刺客格格不入的委托。
许子陌一想到楼主为此丢了性命,就觉不值,但刺客接了任务便不可以在退,若完成不了。
当以命来赔。
在许子陌走后,向鸢才缓步走出黑暗,皎洁的月光落在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庞上,深色的眸,竟似水般柔情。
片刻,她的目光又落在已经断了气的男子身上,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从她唇中滑出。
扶雪楼的四大长老和一众小主来的很快,他们吩咐专人处理前任楼主的后事,随后又见了传闻中的向鸢。
“确实是楼主的字迹。”
长老们相互交递着遗嘱,确认无误后,才将目光投向那个高高瘦瘦,好似病弱之躯的白衣男子。
“向公子,可是贵体有恙?”
江锣浓眉一挑,极是不屑的看着坐在大殿上的白衣男子。
在座的十三人都是扶雪楼各任小雪主,他们靠自身的实力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才换来这立足之地。
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向鸢,轻易就夺得了楼主之位,这让虎视眈眈了许久的他们如何甘心!
“我观向公子也是个久病之躯,何不静心养身,偏来这扶雪楼折腾?”
另一个男子也开口刁难,楼主以亡,长老也不管事,那最大的权力可就是他的了。
坐在主座上的向鸢眉目冷淡,看都没看那俩人一眼,白净纤长的玉指同它的主人般,美感十足,正翻阅着那一本名册。
许子陌不悦的扫了那俩人一眼,见向鸢没开口,她也不便多言。
细看之下,她也觉着向鸢作为一个男子,虽不算英俊却很具阴柔的美感,个子虽高但身子很瘦,面色也不是很健康。
至少和坐在这里的那些各具男人特色的雪主相比,向鸢可真真是一个靠骨感的小白脸了。
看完名册,向鸢的目光才冷冰冰的扫向一直喋喋不休的江锣。
“扶雪楼对待不敬之人,向来以武,若你败于我手可就无话说?”
江锣一怔,目光略诧异的望向那个站起身的白衣男,随即大笑:“只凭你?我一只手,足矣!”
“江锣!”许子陌皱眉,本要阻止,却被长老拉住,摇头示意她切勿多事。
这扶雪楼,若要更换楼主,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许子陌,其次才到江锣。
要是许子陌当了楼主,众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偏偏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陌生男子!若今日向鸢不能服众,便是当了楼主也会不稳。
向鸢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白色衣衫,长及腿部的墨发只是简单的用一根玉簪绾起,大部分都还散在肩上。
巴掌大的俏脸上,五官精致,美似谪仙。那张淡色的薄唇,若能往上勾一勾,必是妖孽般的笑颜。
男子还能这般好看?雪医女被他容貌所吸引,看多了楼中那一群要么英俊要么粗糙的男子,对这类少有的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向公子有这幅好皮囊,何不去摆弄文人?”江锣站定,他高大的身躯一下就遮住了向鸢。
“请赐教。”向鸢话音未落,对方猛的挥拳,强劲的拳风撩起了他垂下的长发。
向鸢的手比江锣小了整整一倍,可就是这么小的一只手,稳稳的挡住了他的拳头。
江锣一楞,完全没有想到那只就比竹竿粗一点的手臂会藏着这么大的力气。
他收回拳,下一秒又改变路径,挥掌拍向他的小腹。但对方的手法视乎在他之上,每一次都是差一分的距离被挡住,推回,轻松的化解自己所有招数。
数十次对峙下来,他隐约发现向鸢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就肯定是什么特殊的功法。
比如四两拨千斤,就是前任楼主惯用手法。
江锣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减轻了出拳的力度,凭着丰富的经历对策,改用更为狠厉的爪功。
他们二人过招的速度极快,江锣还是有些轻敌的,只想靠自己最自信的鹰爪将人制服。
如此很快就将这以柔克刚的太极手压制了下去,江锣来不及得意,忽就被向鸢抓住手腕,刹那间就被折断了左手。
众人惊呼,许子陌少有的楞了一会,随即想到向鸢之前的认怂,只守不攻,怕也是觉得要对付江锣只能等他放下防备时。
“雪门功法千千万,你怎可觉得,我就会一样太极手。”
向鸢眸中露出一丝轻蔑,松开江锣已经肿成猪蹄的手。
江锣咬破了嘴唇,硬是没有吭一声,他气的脸色通红,突然又暴起发难。
“你的手在不去治可就真要废了,斗武也要点到为止。”许子陌拉不动江锣,只好去拉向鸢,挡住江锣在度发难。
江锣见了许子陌,心有不甘,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负气离开了大殿。
长老们心里只能算是答应了向鸢,可不能算是认可了他。
众雪主见了江锣惨状,不由都对那个病弱男子刮目相看,细想得了楼主亲传的弟子功力定不会差过他们。
“你可看了师尊留给你的信?”
私底下,向鸢突然想起这事。
“未曾。”许子陌望了望他,老实的摇头。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半年后的事。
许子陌对前任楼主逝世的心结稍宽了些,这才想起那份留给她的信。
那封信上的封口未动,已落了些灰。
她拆开信,打开,一字一句慢慢的看过去。脸色也越来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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