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敬谦口舌不饶人:“我们两个啊,彼此彼此。”
在场的学生们心里门儿清。惯常的套路主角是两个学霸,要么兵戈相向要么惺惺相惜,但如果是一男一女,结局铁定结为夫妻,戏文的写过这样的废本子都堆成了山,周准和孔敬谦一位清风霁月一位鸿鹄之志,旁人看来成了情侣也合情合理。但两人的关系总是说不清道不明:要说暧昧期,算;袍泽情,算;深仇大恨,也算。
寻常见不到像他们这种因为意见不合在班里打架、白天院长办公室罚站晚上街边小吃摊撸串的交情。所以毕业了这么些年,二位仍是戏剧学院校园传说中屹立不倒的丰碑。
谈到班里打架的事,孔敬谦摆出能说上一天一夜的架势:“你们师姐长头发卡板凳缝里都不嫌疼,板凳就举头顶上,头发竖起来,瞧着跟天线宝宝似的哈哈哈……”
“老孔你嘴上把点门。”
周准头疼。
孔敬谦加上曲尾,大概生来是跟她讨债的。
一行人登登上楼,脚步声和笑声越来越远,汪平阳总算探出脑袋来,憋不住,放声大笑。
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孔敬谦她是听说过的,拍的尽是严肃作品但人不是个正经人,坊间传言的艺术家的古怪性格占了十成十。曲尾损人还有道德底线,见好就收,孔敬谦开嘴炮完全是无差别扫射,李寅时一小录音师也莫名其妙被他说过,第二天给的说法是孔导心情差。
和他相处,难怪不易生气的周准也会砸板凳。
不过她想象力太贫瘠,勾画不了周准神似天线宝宝的模样。
可没一会儿汪平阳就笑不出来了。
“嗝!”
汪平阳嘴没合上,吓得五脏六腑瞬间位移,见面给了周准一个失礼的嗝。
轮到周准笑得形象全无。
周准的大笑声比起日常说话的嗓音,更接近在《井石门三岔路口》舞台上的少年天鹅绒般的音色,教人感觉不到任何轻蔑侮辱的意味,只类洒脱可爱的小青年,身处五彩缤纷的年华,看到的听到的,全是让人高兴的。
汪平阳不曾令周准这样豪放笑过,讶然之余红着脸:“您不是,嗝,刚上的楼吗?”
周准细长食指磨蹭着鼻子,好容易止住笑:“小师妹说你也来了,我怕你跑错了地方,下来找找,是你先声夺人。”
汪平阳垮下脸,又嗝了声。
戏外她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不像个矜持的女孩子,而且是在入过梦的人面前。躲进卫生间偷听别人说话,背后笑话让人抓了现行,最后还被吓得接连不断地打嗝……
太丢脸了!
丢脸得下巴快碰到锁骨了。
周准把笑声咽回肚子,半弯腰,手撑在大腿上,仰脸看她,哄小孩儿一样:“没关系,我自己现在也觉得以前的事挺好笑的。”
汪平阳不答,半天斟酌了句道歉的话,一抬头又是嗝,周准噗嗤笑出声,她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周准傻了眼。这小姑娘的脸皮比纸巾还不堪一击!
汪平阳反应过来也傻了眼。做了一连串丢脸的事情后还在周准面前哭了!这不是更丢脸了吗!
她可怜兮兮地抽鼻子,泛红的眼睛对上周准的杏眼:“您有……”
一方散着可可香气的手帕附在脸上,周准捏着手帕的一角慢慢擦拭汪平阳的眼角和泪痕,神情专注。
她的脸就在离汪平阳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近到汪平阳可以细数她颧骨处淡淡的雀斑,以及眼尾稀疏清浅的纹路。
“不小心惹你难过了,对不起啊。”周准真诚地说。
白蔚说过,周准说话真诚,致谢道歉也郑重得像求婚。汪平阳差点以为自己被周准求婚了。
于是以嗝回应。
周准笑着搂过肩膀,轻轻拍打她的背:“顺顺气是不是好点?”
汪平阳想到网友发的微博。
“剧团团宠周鹤鹤宠人也是一把好手,男的女的都想嫁。”
她以后还怎么嫁?
作者有话要说:
嫁不了嫁不了
第21章 第 21 章
“宠”这个字在周准的理解里,是用实际行动而非简单言语表达自己喜爱之心的方式,摸头拥抱这些她认知范围内没什么大不了的举止,经常被媒体甚至对方当作亲昵却不逾越的行为,因此给她盖章“体贴好亲近”,延伸出“适宜嫁娶”的说头。
她自小受到的教育,要求她在别人做好事时当即夸赞、别人遭遇困难时立刻给予关怀和帮助,加上她的“体贴好亲近”,几乎所有人都喊她一声好人。
孔敬谦丝毫不奇怪周准会手牵汪平阳进教室。学校后辈的议论萦绕耳畔,他也只字不言。
他深知,外界眼光下密友、情侣独有的举动,周准对一切与她关系还不错的人都能做出来,不分性别。但显然,被周准“宠”着的汪平阳并不知晓这一点。
为避免可能性极小的棒打鸳鸯,孔敬谦在周准拿讲稿时悄悄问:“你和她?”
周准诧异地笑笑,说:“就小妹妹,很招人疼的。”
孔敬谦再次觉得周准这女人一言难尽。她撩天下人自己逍遥自在,天下人反为她的取向愁断肠。
周准正要开讲,刘海长了些,遮眼,她握好一手短发皮筋绕了几圈扎出个小鬏。绕到最后一圈,她忽然想通了一般看向孔敬谦,他敲敲钢笔,脸侧过偏角,她望向教室后排。
汪平阳坐白蔚旁边,托腮,也望着她。
倏地放开,皮筋弹手,但她感觉不到疼。
是不是又让人误会了?
周准飞快思索,得出好像她一直以来让人误会的结论。
常事。
高中班主任请心理咨询室的老师和她探讨奉献型人格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被曲解了。
理科班男生多,一个长得还行、成绩过得去、人缘也可以的女生夹在其中,虽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但青春期难免的烦心事总会找上门。
男生们的心思,周准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老师希望她与男生们保持距离,说男女天然有别,她就和女孩子们多接触,可是没多久收到了隔壁文科班女生的情书。那是她人生中最惊慌的一天,她跑去心理咨询室找老师,老师又希望她坦然拒绝写情书的女生后做一支高岭之花谁也别搭理。
她问:“那还能交到朋友吗?”
周准背过身去。
“背艺术概论、电影史、作品分析、视听语言等等教科书上写的东西,学到莎士比亚、斯布梅、戈夫曼等等大家的戏剧理论,赶赶作业串串片场,做走遍红毯手捧奖杯的梦,表演之路一眼看到头了?
“不是这样的。”
她在黑板上写下“戏”字,身板笔直。
汪平阳恍惚中仿佛看见了舞台上失了帽子飞奔而去的浪荡青年,追光在身,宛如加冕。
“……按我的资历经验其实不能真正说教各位怎么演戏,戏这个字太大了,所以现在开的会不能称作指导会,应该叫讨论会。和老孔坐在这儿,听听你们对戏的理解,欣赏你们的作业,我们也从中学习,这是我此次回校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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