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准就是她的劫数,不光是劫数,还是段孽缘。
一开始以为是嫉妒,却不想留了心。
汪平阳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缩进被子里,小身子窝着,像软成一团的猫,橙黄的睡眠灯光下静静睡了。
她做了个梦,她知道这是个梦。
医院的床很白,撒了荧光剂似的,瘦高的一个人靠床边,捧了本书,过十几秒翻一页,书页刷刷响和窗外枝头落叶被风吹得打旋的沙沙声合奏,显得这个人静得不存在。
忽然,那人感觉到身后的她,回头,抬眼笑道:“你来啦?”
那个人长着和周准一模一样的脸,杏眼直鼻,眼神含笑,就是长发及肩胛,和周准完全不同,一袭头发泛着金棕的光泽,衬得肤白如雪,笑起来荡漾的眼纹清浅,看不出究竟多大岁数。
仿佛等了她许久。
“我来啦。”她轻轻说。
那人笑眯眯的:“那你快走吧,被人看到不好说的。”
她茫然:“为什么要走?”
那人食指绕了圈发梢,玩弄丝绸一般:“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啊。”
汪平阳被自己哭醒,看一眼时间,才睡了半个小时,手机屏幕上来自周准的未接电话有三个。这是周准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应该是看一直没回消息有点不安吧。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拿出冰袋躺回沙发敷眼睛,回拨过去。
周准很快就接起电话:“是不是不舒服?我听说你今天吐了?”
“吃坏肚子了,”汪平阳简直有气无力,“周准,剧本你看过了吗?就主角的戏份。”
“看过了啊。”
汪平阳鼻子莫名发酸:“看完了没什么感想吗?”
周准沉默。
客厅里的钟不急不忙,咔嗒咔嗒地沿圆周走,汪平阳满耳是时间的声音。
半晌后,听筒里传来周准不急不忙的声音:“我大概明白你想问什么,角色和我有那么一些相似,但那不是我。你知道艺术创作有时候就是要从身边寻找素材……”
“太像你了!”汪平阳猛地坐起身,眼睛上的冰袋掉到地上,“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孔敬谦的怪癖或者恶趣味,我也不信你能允许他把你写成个男人让姜连来演。为什么啊周准?你为什么还要做他的导演管他的场子,你欠了他的?”
说了一大堆话,她顿时不想听周准的回答了。说到底,她并没有资格质问,也没有资格强迫周准回答她。一厢情愿的生气,周准听了大概一团糊涂。
其实她有预感,这个答案可能是她不想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孔这个偷窥狂!!!
第36章 第 36 章
一行人正在大排档吃开工饭,道具组中的一部分成员是周准一手带进组的,再次跟她在路边摊坐着,内心百感交集,控制不住目光去找不远处打电话的执行导演,就看见她叼了根烟,火星子明明灭灭,光线太暗,辨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他们心下惴惴。做工作人员的哪里看不见周准近几日的变化?她这些天烟瘾大了,大概是由于《永平》即将开机,所以有事没事猜想拍摄期间会发生的意外事件,然后拾起钢笔记下来假设情景和解决方案,烟卷的火烧到手了都觉察不出。
周准想,在帮助孔敬谦的事情上,她太投入了。
“那个角色和我性格南辕北辙,性别相反,长得又不像,不可能是我。”周准老练地吐出烟,“阳阳,退一万步,老孔真的把我当标本,也不要紧。他和你一样是我朋友。朋友之间没关系的。”
话筒忙音,汪平阳撂了。周准扯扯嘴角,手机屏幕上赫然标着通话时长。
汪平阳对她失望了。
周准结结实实地抽了口,烟头顺抛物线扔进垃圾桶。
她和孔敬谦的纠葛,一两句话说不清,何必在小姑娘面前费尽口舌。
返席对瓶吹,周准半杯白酒轻易下肚。大家伙见她豪爽,于是放开了聊,有的说周老师剪了头发帅高八个度,有的说又和周老师搭伙了深感荣幸,有的在她耳边说,您太累了,该多和亲戚朋友聊聊天缓解压力。
周准笑笑,摇头。不该说的不会和人说,窗户纸坚决不捅破,被结交的人暗害几次也可以轻易原谅,就是吃准了她这样的性子,孔敬谦才放心与她长期保持友谊吧。
当然是在她看来的“友谊”。
周准时常想,她和孔敬谦就像相邻的两座城池,环境安定和平,他们因为资源人口等矛盾兵戈以对,天下萧条动荡,他们讲起唇亡齿寒的道理签订盟约。她不否认这种相互提防又相互倚仗的关系在旁人看来或许荒诞离奇,汪平阳只不过是旁人中的一员,代表其他旁人说出了想说的话,所以她怪不得汪平阳。
她也不会怪自己,或者孔敬谦。
戏剧史上有种戏剧类型叫性格悲剧,周准不确定她和孔敬谦的结局是悲剧与否,但她确定他们性格有缺陷——得亏天生的不得已落在他们这样纯粹的人身上,否则世间真的要出一桩被电视播报的悲剧。
孔敬谦是个变态,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能理解他,可不就是另一个变态?
周准举杯与同事豪饮,酒不达胃似的能喝,圆桌一周倒了几个她还是神色清明,酒嗝没打眼圈没红。大排档电视机音量开得大,大得吵人,周准瞄了瞄,是娱乐圈违法事件的盘点,等了会儿,她看见俞佳佳那个被捕的前男友。
她几乎是瞬间想到《长廊女人》里,汪平阳的角色对俞佳佳的角色说:“日升月落,昼陈夜新,院子里的人来来去去,最初的,剩下的,都是我们。”
汪平阳立在曲折宛转的长廊之下,望着拱门后的苍绿艳红,说话如梦呓,涂满丹蔻的指甲痴醉地磨着嘴唇,仿佛身临一场繁花似锦的虚妄大梦。
放到这段时她在确认分组剧本,一不小心把“导”写成了“异”。
多灵气的小姑娘。
周准歪在椅子上缓了缓酒劲,正要拨号,就有电话来了,她滑开接听,将手机紧贴耳边。
“我挂了电话你就不能打回来吗?周准我是在担心你啊,你最近身体不好,万一被孔敬谦吃了豆腐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就当我没说吧,既然你那么信任他……”
她眯着杏眼,听着电话另一边的碎念,慢慢地浅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甜得不得了
第37章 第 37 章
时间过得飞快,剧组在筹备期就把大部分景搭好了,周准去不过是镇前期工作收尾的场,还没动身的演员们在经过孔敬谦见谁读不好剧本就怼谁的一周之后,终于登上了前往拍摄地的飞机。
剧组新同事中不少脸生的,汪平阳坐定了,等了会儿等到曲尾坐到她身边才放下心来,曲尾改不掉耍嘴皮的习惯,上来就贫:“哎哟阳妹,你是不是见了我特失望啊?”
“不是不是,我是庆幸孔导没坐我旁边。”汪平阳说得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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