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呀,说起来这个倒是真有些不同。”小蝶歪着脑袋想了想,“以往的那些,无不是言辞夸张,这个道士倒是奇怪,至今都未曾开过口呢。”
道士?未曾开口?只在府前晃悠?柳繁音心内一动,杨显的脸慢慢浮现在脑海中,她平复了一下心神,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柳繁音这突然的一接话,倒让小蝶受宠若惊,恍神了半日,才结结巴巴地继续道,“然后许侧妃就去着人请了呗。”
柳繁音微微一笑,一定是她。她现在,倒是愈发沉静聪慧了起来。
可是,她不愿意她变为如今这样呢。若是日后相守,她还是愿意看着那个没心没肺的杨显,不用这般缜密计策,不用这般沉着冷静。
“对了,”柳繁音瞧了眼前这个小蝶一眼,“你日后改叫蜜儿。”
蜜儿愣了一下,欢天喜地道:“蜜儿谢姑娘赐名。”
有主子亲赐的名字,代表着认可。蜜儿以前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因着嘴甜人麻利,这才被提到二等搁到柳繁音面前,没想到能得到这等殊荣,保不准以后就能提成一等丫鬟了呢。蜜儿心内美滋滋地想着。
柳繁音却是没想到这层,她给蜜儿这个名字,不过也是随口一改;至于为什么改,那便是不言而喻了。
“若是那位骗子道长到了水晴榭,记得跟我说。”柳繁音神色淡淡道。
“哎呀,姑娘,可不能这么乱说的!”蜜儿倒是个娇憨的女孩儿,急起来便忘了上下,脱口而出道,“被那些骗子给盯上了准没什么好事儿,可得保佑不要到我们这里来!”
柳繁音愣了一下,心内涌上了一丝甜意,她并没有什么欲望跟这个小丫鬟解释什么,便淡然一笑重新掂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只是,她这般冷静自持的人,竟也有一天手持一卷书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时候。
外头杨显照常站在门口儿观望一番,叹气一番,便施施然地带着明炘和明远准备离开。
明炘和明远原本对这王府很是好奇,可这两天被杨显天天拖来外头看大门,便是王府的大门是金镶的也看厌了;更何况这暮春时节,夏日的燥热开始渐渐上来,每日这灿烂阳光都晒得人脸上开始有流油的趋势了,这两个小孩子的精神头儿登时就给晒了下去,再也嚷嚷着进王府了。
“道长,还请留步。”一个面皮白净的青年,倏忽上来拦了杨显。
杨显的额头微微一皱,瞧着这个青年,这般年轻,应该不是主事;言语之间虽然听上去恭谨,但眉宇之中浮现的却有不屑。
呵。杨显心内冷笑。
“明炘,明远,愣着做什么?今日回去,有冰好的甜瓜吃。”初夏时节,瓜果之类还是稀罕物,明炘和明远在往年这个时节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上的,故而,杨显便得了这个便宜,日日拿新鲜瓜果来支使俩孩子。
明炘和明远眼睛一亮,想到那皮薄肉脆的甜瓜,放在篮子里续到井中冰了一晌午,这时回去,正是清凉脆甜,咬上一口,那甜那香,可是恨不得让人连舌头都一起咬了吞了的。
想到这里,瓜果汁液到喉咙口的感觉愈加真实起来,明炘和明远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王府不王府的,强忍了口水便想拔足拉了杨显往回走。
故而,杨显却是连正眼瞧都没瞧那青年一眼,便要带着明炘明远离去了。
“道长,请千万留步。”这次开口的是一个老成很多的中年人,面红须重,一身装扮看下来,应是一个管家。
杨显略顿了顿脚。
“小孩子年轻不懂事,怠慢了道长,下去定然会严加惩戒,还请道长看在诸位仙圣的面子上,莫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这人不知比之前那年轻人高明多少,态度恭谨,又半点儿不折了誉王府的面子。
杨显微微一笑。
到这种地步,便是了。若再拿捏姿态下去,恐生事端。
“先生说的是。”杨显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那几根假毛儿,装得仙风道骨。
“担不起道长一声‘先生’,道长唤在下一声‘老金’便是。”老金仍是毕恭毕敬,躬身请杨显入府。
杨显也只是略略颔首,从善如流地抬起了脚步。
“杨……师,师父,”眼瞧着杨显的方向改变,明炘在后面怯生生地拽了拽杨显的衣袍,待杨显回眼看他时,只见他委屈道,“不回去吃甜瓜了么?”
“……”杨显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的高人形象啊……
那之前来请的年轻人,并几个门房,听到这话俱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多了许多不屑与轻蔑在里头——看来,这个道长混得不怎么好,连座下的小徒弟的吃穿,都拮据到如此小家子气。
杨显的面上微微发烧,轻轻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老金却仍是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未曾听到一般,朝明炘和明远笑得和蔼可亲:“这二位小仙童也是聪敏可爱,都是老金眼拙,未曾好好招待二位仙童。”
明炘和明远何曾听过这些,俱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明炘抬起头来,拉了拉杨显的衣角,眼瞅着小嘴一张又要发问。杨显唯恐这小祖宗再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飞快地在明炘的额上用手指弹了一下道:“金先生如此诚恳相邀,你们两个,还不快快谢了金先生来?”
明炘和明远虽然还在糊涂着,但到底是机灵的,一起朝老金行了个礼,板板正正地站在杨显后头,比之平常人家的孩子却也多了几分儿不同。
老金何等精明人物,瞧着眼前这一幕心内也略略犯嘀咕,但他活到这把年纪,在誉王府里头什么事儿没有经历过?还会怕撞上门儿来的几个骗子?
这般各怀心事,已进了誉王府。
赵临原本得先皇宠信,誉王府内更是修葺得甚为华贵大气。府内游廊曲折,清池假山无所不有,房屋富丽,奇花异草无数;誉王前些日子偶来兴致,更是养了几只孔雀放在府里散着,那孔雀被这般养惯了,也不惧人,只迈着小步在水畔的草地上散步。
明炘和明远简直要看痴了。
老金原本以为这俩孩子会一番连声赞叹的,谁承想这进来了半天,那俩孩子是未曾出声。老金肃然,心下微恼,如此看来这两个孩子却是跟着道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方才在门口执念于瓜果,也属人之常情,再板正的小孩子总归是容易被这口舌之味给牵绊的。可恨方才府内那一群没眼力劲儿的人,轻轻一笑不知道把道长得罪到哪儿去了。
幸而有这两个小道童在,贪念口腹之欲,倒也好收买;小道童安抚好了,还怕他们不在自家师父面前多说好话?
这样想着,老金才心下稍安。
杨显瞧着明炘和明远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儿,心内叫苦。幸而算是呆住了,未曾叫喊出声,才略略保住了自己的高人风范。
于是,老金和杨显二人,各自在暗地懊恼,瞧向对方的眼神儿便不由自主地心虚了许多,温软了许多,你谦我让,气氛分外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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