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抹去羽菲二字,送走岁岁如斯。
不是不愿相信,只是太清楚结局。
羽儿。
原菲偏头,看向桌上安静的瓷罐。
梦里梦外,你都在怨着我吧。
我也在怨着你呢。
怨你最初不该撞入我怀,怨你最终不该纵身入海,更怨你不该力竭时奋力托起我,又在我拥你呼唤时面色青白,不肯醒来。
我抱着你,与你十指相扣,你的手依旧冰凉,而我却再温暖不了你。
后来火光吞噬你眉眼,将你化作炉中灰烬。
再后来,坟前月光黯淡,碑石微凉。矮松落影成双,满目凄凉。
我想亲近你,于是做了盗墓贼,然后被送来这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我才不是疯子,只是有时,我会分不清梦和现实。
但我分得清,是谁推我入海,又是谁,害我们到如此地步。
原菲捧起瓷罐,眸中神色冷冽而狷狂:“疯子杀人是不犯法的,对么,羽儿。”
对。
一个月后,入秋。天空又高又蓝,日头不吝不烈,秋风携清香扑面,院中又恰有夫妻携手、幼子欢笑。丝毫不见凄然的景色里蓦地涌起毁天灭地的悲伤,原菲仰头闭眼,不再看这个让她深恶痛绝的世界。
“原老师。”身后有人轻声开口,是一直陪伴她治疗的医生,“愿您过上很好的一生。我等着您的下一本书。”
不会有下一本书了。
也不会有很好的一生。
原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入夜,康宇的私人住宅迎来了他期待已久的客人。
第二天,他黄昏方醒,脖颈处多了一道划痕,浅浅的,略肿刺痛。原家父母找上门来,揪着领子问他女儿的去处。
一切如梦,他只记得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原菲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梦有终时?”
而他只能一遍遍说着不被相信的辩解:“我没推你,真的没有,没有……”
他确实,没有。
从此以后,也再没人见过原菲。
作者有话要说:
1.没错,正文七十章就是一场梦。羽儿死了,原菲疯了,所以做了一场梦。 原菲得的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正文里提过。
2.为什么梦有终时。原菲明明防备了康宇,可梦里意外还是发生了,梦还是醒了,因为她坠海根本就不关康宇的事。是她失足,才害死了羽儿。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于是催眠自己,直到把想象当成了现实。康宇:炮灰。不过也是活该。
3.最后原菲去哪了。她以为是康宇害死了羽儿,所以要杀了康宇。最后问的那个问题,说明她意识到并不是。害死羽儿的是她自己。所以…你猜她去哪了?
第73章 尾声&书有尽处
这个清晨,张开眼,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顾羽知此人?
抬手摸到身旁冰冷空枕,我想,我曾有过枕边人的。那人在昨夜拥我入怀,手指一遍遍穿过我的发,薄唇柔软吻过我脸颊,用最温暖的爱伴我入眠。
那人,是谁?
我撑起身子,从那空枕上,发现了一缕黑发。
寸余长,不似少女柔软,是男人的头发。
头痛欲裂。
下床,走出卧室,来到洗手间。镜子前是一副疲惫面容,昨夜似乎很晚才睡,熬夜写了个什么东西,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上床时吵醒枕边人,那人也不恼,只是眯着迷蒙睡眼对我浅笑。
虽然他不是我的羽儿,可他对我很好很好。
我的羽儿,她又在哪?
洗漱过后,看到餐桌上有摆好的早餐。粥用保温盒盛着,里面放了我喜欢的青菜碎末,翠白相间,拯救了我微弱的胃口。
坐下,拿起调羹一勺勺吃粥。入口是熟悉的味道,我想起,羽儿为我做的第一顿早餐,就是一模一样的蔬菜粥。
吃过早餐,手机响了。一条微信,来自一个暧昧的备注“ta”。
——上午第二讲有课,别忘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我体贴的枕边人。然而不知为何,我并不感到如何甜蜜,像是处于一场被动的恋爱中,被深爱,却无法以同样的深爱回应。
时间还早,拿出教案来翻了翻,突然想到,这节课,羽儿可能会来。
对,差点忘了,她也是我的学生,虽然是经常旷课的学生。
内心隐隐涌动着期待。
卡着铃声踏进教室,没有看到羽儿。
拿出点名册,上面根本没有羽儿的名字。
心头没来由地一慌。清晨张眼时的荒诞念头再次冒出来,脊背都冒出寒意。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稳定,却是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一堂课。
走出教室,我在门口驻足。
学生陆续填满走廊,阳光透过廊上窗子落上一张张年轻生动的面庞。似乎有个女孩一袭白裙向我走来,面容自始至终看不清晰,却在即将撞入我怀中时烟消云散。
羽儿,是你么?
走出教学楼,绕过人工湖,来到初见时一同来过的礼堂。巨大的空间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舞台空旷,灯光寂寞,幻影于其上穿梭,又陡然从数米高处坠落,换来我一阵心惊胆战,自嘲拭汗。
走出礼堂,湖边垂柳枯败,河床干裂,一派深冬景象。幻影换了衬衫长裤,明媚生动,宛若从初春走来,带着扑鼻的清新,转瞬与我擦肩,毫不停留。
我走向校外的小路。树后若隐若现的,是否依旧为幻影?我的羽儿,坚强又勇敢,脆弱又怯懦,藏身树后的游戏是无可奈何的执着,而我却被迫一次次见证她的纠结困惑,并用全部力气,狠心将她路过。
书店里,我遇到了熟悉的女孩。她长高了不少,面容更冷也更精致,一身气派已与我笔下同名者完全重合。她看到我,勾起淡笑,却在我问起羽儿的时候,困惑摇头。
她明明认识羽儿的。
她还偷拍过我们亲昵的模样。
怎么能对我说,不知道,不记得?
这世上,除了我,到底还有谁记得羽儿?
我回到家,开始拼命翻找。
岁岁如斯不见了……写着“愿与卿同归双葬”的纸不见了……羽儿送我的陶件不见了……被偷拍的照片不见了……
所有关于女孩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婚纱照。上面是我,和一个男人。那就是我的枕边人,是我和羽儿的故事里出现过的人。是康宇。
抬起右腕,上面系着那条早已断成两半的手链。如今它完好如初,看不到一点点损坏过的痕迹,而且长度大小与我腕部完美贴合,像是,从来不曾摘下来过。
我突然想起一段对话。
那是塞北的童话小屋。
——你说这条手链……是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给你的?
——明知故问。
——我想问……‘有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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