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妩说:“我听说了。”
许蔷看一眼司机开车的方向, 忽然道:“麻烦调个头,先去第一医院。”
司机无声的看了一眼陈妩, 征求她的意见。
陈妩点点头, 车顺利的调了个方向,朝第一医院疾驶。
一路无话。
第一医院门口永远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聚集了全国最好的医生, 无数人涌向这里,寻找生命的希望。
司机熟练的将车停在后门, 这里人相对少一点。
许蔷戴上墨镜, 立即就要下车。
陈妩看着她的动作, 凉凉的说:“你知道在哪么?”
许蔷摇摇头。
陈妩拉开车门,跳下车,对她伸手,说:“我带你去。”
许蔷沉默的跟在她后面,任由陈妩带着她绕过人群所在的大厅, 直接进了住院部的绿色通道,一路上楼。
两边的墙壁都是惨白惨白的颜色,走廊顶端悬挂着吊灯,散发出白色蓝色的冷光,周围偶尔走过护士医生,皆是行色匆匆。
陈妩带着她上了七楼,在护士台前登记,对许蔷说:
“萧绿会诊后就转到这边了,等会我带你去。”
七楼是第一医院的特设病房,条件不错,单人间,设施完善,不仅清静,还有专门的护士医生。
一般是老干部病房,萧绿能住在这里,想必是有人花了功夫。
陈妩一边走一边说:
“小姑娘不简单,朋友老师都愿意替她出头,住这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许蔷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这些,敷衍的点点头,跟着陈妩走近病房。
站在萧绿的病房前,许蔷却是不敢推门。
陈妩不仅没有动作,反而退了两步,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盯着许蔷的动作。
许蔷真的不敢推门,她完全无法面对萧绿。
她不在的这么几天,萧绿就出了事故。
掌骨骨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很多人来说,仅仅是无关紧要的伤痛,可是……
可是,里面受伤的人是萧绿啊。
她要画画,她要做雕塑,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但是她右手的掌骨骨折了,情况不容乐观。
许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的脑中循环着几个想法:
如果我没有让萧绿一个人回来,那她是不是不会受伤?
如果我没有撤走萧绿身边的人,那她是不是不会受伤?
许蔷只觉得懊恼又心疼,她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窗,小心翼翼的看着里面的情况。
视野有限,许蔷只能看见萧绿躺在床上看书,书本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陈妩在许蔷的背后冷冷的开口:“你推门啊,愣着干什么?”
许蔷的思路被打断,不小心推开了门,原来根本没上锁。
萧绿看见她站在门口,放下书本,无声的对她笑笑,似乎是在温柔的招呼她,不要害怕,靠近我。
许蔷忽然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她将墨镜和鸭舌帽都丢在门口的架子上,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
许蔷一步步向萧绿走过去,她动作不慢,萧绿却觉得比慢镜头更慢。
萧绿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满都是心疼,萧绿没想过这样的眼神会在许蔷身上出现,更没有想过许蔷会这样看着自己。
萧绿觉得很奇异,许蔷出现在病房门口的第一秒,她已经感受她的气息。
萧绿在想:她为什么不过来呢?是不想看见我吗?是无法面对我吗?
甚至于在想:她不想抱抱我吗?
萧绿只能用左手捧着那本书,故作无意的继续看下去,晦涩的文字让她完全看不懂,可是,这也比面对许蔷站在门口,而不过来的事实要简单。
从那尊巨大的石膏像砸在她手上的第一刻,萧绿便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心中只有一种宿命般的安宁感。
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尖叫,有人送她上救护车,有人围着她的手讨论,有人帮她包扎……
而萧绿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颜和钱萤在她的身边,不断交换着担忧的眼神。
温颜不眠不休的陪了她一整夜,终于听见萧绿低低的说:“我觉得……恐怕还是不想让我画吧。”
温颜瞬间忍不住泪水,才被钱萤拉走。
萧绿心里的那些酸涩,在见到许蔷的那一刻,竟然慢慢消散了。
许蔷坐在她身边,对她笑笑。
萧绿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但看着她的眼睛,便觉得委屈一阵阵上涌。
许蔷垂着眼睛,摸摸她的头。
萧绿一瞬间软了声音,说:“我觉得好痛。”
她的右手被包得严严实实,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许蔷。
许蔷的心一下被钝痛包围,她小心翼翼的搂住萧绿,说:
“对不起。”
萧绿说:“不关你的事呀。”
许蔷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喑哑,说:“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萧绿没有反驳,只轻轻的仰起脸,亲吻她的脸颊。
萧绿说:“我也没有听你呀。”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许蔷说,可是她看着许蔷的脸,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蔷没问她事情始末,她有的是方法知道这件事的经过,此刻她只想抱着萧绿,让她的小女友在她的怀里感受到安全。
熟悉的温度抚慰了萧绿的心,她静静听着许蔷的心跳,问道:
“你不是该后天回来?”
许蔷蹭蹭她的脸,说:“我想见你。”
她没有告诉萧绿,这一路上她彻夜未眠,飞机落地后眼睛里全是血丝,还是用眼药水缓解的疲惫。
萧绿看着她,撒娇道:“我也想你。”
她的右手始终藏在被子里面,她不想让许蔷看见。
许蔷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没问她,只说:“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萧绿点点头,说:“你不许去别的地方。”
她的右手时而传来刺骨的疼痛,时而又变得毫无感觉,这让萧绿觉得惊慌。
萧绿心想:只是稍微任性一点,应该没事吧。
她靠在许蔷的身上,闹着让许蔷给她念那本晦涩的书。
萧绿没心思听内容,只觉得许蔷的声音让她安心,许蔷一字一句的念着文字,让她的心跳渐渐安宁下来,从出事开始便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她开始有点困意,抱着许蔷的胳膊,顺着她的声音,萧绿开始一点一点陷入睡眠。
那书念过两章,萧绿终于陷入梦境。
这个梦里一切都是黑色的,只有一束光,照着一扇窗户。
窗户下有一个木质画架,萧绿只觉得自己在飘,终点是那个画架。
画架下的工具箱里,放着她喜欢的各式画笔。
在梦里,萧绿的手灵活如初,没有疼痛,也不曾失去知觉,她在画布上勾勒出线条,呈现出一片暗黑色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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