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从她的身侧穿过,动作轻快的像只飞起的白鸽。
而她只能停在原地,望着那没有脸的影子,温柔的牵起了女孩的手——
“是……关关雎鸠,念‘ju’哦。”
轻柔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几分喃喃。姜白心念微微一动,她转头望去,只是回眸的一刹那,就失了神。
高高大大的树边,编着复杂辫子的少女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孔雀石一般的眸子里都是缱绻的温柔。
瓜子脸,深墨绿宛如孔雀石一般的眼睛,半透明的身体,就这样静静的漂浮在大树旁边,凝视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寂寞。
……是,花眠。
小姑娘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树妖这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她安静的在树边呆了一会儿,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有些木木的,像一棵真正的树。
姜白控制不住自己,她慢慢的朝着树妖的影子靠近,然而一伸手,只能从花眠的身体里穿过。
——都是回忆。
但是姜白,能够感受到花眠寂寞的心情。
半晌,花眠像是从思考中回过了神,那双孔雀石一般的眼睛微微亮起,她有些欢快,重复的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是刚刚的小姑娘,念过的诗。
花眠弯着眼睛,手扶着树干,声音细腻温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然后声音放低,树妖纤细修长的脖颈微微染上了几分红色,花眠悄悄低下了头,小声的念了一遍,“君子……好逑。”
姜白望着这样的树妖,一时间竟是失了神。只是未等她回过神来,这个场景便开始碎裂,眨眼间便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小姑娘要去城市了。
她和陪她长大的树去告别。
当小姑娘真正踏上了行程的时候,姜白在树边,又一次看到了树妖的影子。
墨发挽起,手扶着树干,一双墨绿的眸子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过了很久,姜白才听见花眠有些坚定的声音,“白白……要早点回来。”
“我等你回家。”
——我等你回家。
一瞬间,姜白觉得很难过很难过,想要哭的那种难过。
场景没有在变幻,只是加快了速度。
也许真的是活了很久很久的树,花眠并不焦虑于漫无目的的等待,甚至活的很快活。
她每天都会化出魂形,守在树边,巴巴的望着小姑娘曾经离开的方向。然后无聊了,会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日子,数着数着,就会突然开心起来。
——啊,很快,白白就快回来啦。
而能感受到树妖情绪的姜白知道,她之所以觉得快活,是因为每天都有着期待。
期待那个和它约定的人,某天会笑嘻嘻的回来。
只是,没有。
经年的等待,等来的不是那个有些调皮却可爱的姑娘,等来的,是一刀刀砍下的巨斧,和木工商人冷漠的眼神。
姜白骤然睁大了眼,望着那砍下的斧子,她几乎是本能的去夺那个木工的巨斧,然而身体却只能轻飘飘的从那些木匠身侧穿过去——徒劳无功。
“哈哈,这树的年岁可不小啦。”
“木质不错,可以做上好的实木家具……”
面孔模糊的木工一边砍着树,一边说笑,姜白站在旁边,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住手,住手!
她仿佛看到了那只又漂亮又沉默的树妖,在巨斧下流着血,淌着泪。
“花眠!”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花眠,你那时候……痛不痛?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该让你等那么久的,她应该早点回来的——
“不可以……伤害人类。”
微微有些痛苦的声音,带着细细的温柔和几分麻木,“还要等白白……回来。”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姜白只觉得心如刀绞。
那时候……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是的……试图和未来对她冷嘲热讽的新同学和平相处,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难过,回到家里后,父亲脸上有些喜色,母亲脸上却是复杂——
就是那天晚上,父亲告诉她,家里的老树砍掉了,卖了很多钱,可以真正的在这个城市里落脚了。
那天……
就是那天,她想。
老树被砍掉的话……就没有了什么回老家去的理由了吧。
她还为此难过了很久,却从未想过,回来看一眼。
“有点疼。”那声音细细的,又寂寞又温柔,“白白要是回来……就不那么疼了吧。”
那一瞬间,姜白站在被砍掉的树墩旁边,任由泪水慢慢浸湿了双眼。
参天的古树被砍掉,连夜运走。
从此以后,青镇的老家,再也没有遮天蔽日的大树能为那个叫白白的姑娘,带来几分荫凉。
“你为什么不成魔呢?”
尖利的声音响起来,姜白抬头,看到了老家墙上停了一只黑乌鸦,它声音尖锐,“成了魔,你就能离开这里,去报复那些砍掉你的人类,一千年的苦修,就这样任人欺凌,你不觉得不甘吗?!”
被砍掉了真身,也许是虚弱,姜白并没有看到之前日日都能看到的,花眠的影子。
只有那缠绕着几分寂寞的声音在轻飘飘的回响,三分天真,七分单纯,“可是,我要是走了,白白回来找不到我,会哭的。”
“眠眠……不能让白白哭。”
“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呢。”
“她早就忘记你了!人类都是这样肤浅的东西!她才不会记得你!在人类的眼里,你只是一棵随随便便就能被抛弃的树而已,这个世界上,越是温柔的东西就越容易被忘记!”乌鸦尖利的叫起来,扑扇着漆黑的翅膀,“只有痛苦才会被人类铭记,人就是这样的东西,只有疼了,才会记得深刻,人类就是这样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翠绿的藤蔓骤然从地上激射而出,直直的射穿了乌鸦的嗓子!
鲜血喷涌。乌鸦无力的喘息着,却没有死透。
姜白回头,一眼就看见了身影不怎么稳定的花眠。
花眠食指对着乌鸦,身后藤蔓蔓延,似乎是被气到了,她浑身颤抖,墨绿色的眼睛带着凛冽的杀意。
“白白……才不会忘记我!”
“她……会永远,记得我的。”
——越是温柔的东西就越容易被忘记。
乌鸦扑腾了几下,彻底失去了生息。
染着血的藤蔓慢慢缩回来,花眠的影子变得有些模糊,她慢慢的收回手,少了乌鸦的聒噪,青镇显得安静温柔,阳光明媚,但花眠却像是有些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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